听到嬷嬷对管家的评价很高,赵令仪倒是起了性子,正待细问下去,就听得后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然后是一阵幽香拂来,那个叫小桃的丫鬟已经过来了。
看见她来了,赵令仪也不再多言,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浅酌了一口,才向着厅堂走去。
在离开李府的时候,管家还特地前来送行,客客气气的一直将她送到了门口,礼数周到至极,完全不能叫人将半点坏的心思往他的身上联想而去。而且他们所经过的地方,无论是谁,全都神色恭谨的向他打招呼,而管家也总是笑呵呵的回应。
赵令仪不动声色的将他们之间的互动,全部尽收于眼底,凤眸之中快速的闪过一道暗光,面上却是并未显露出来半分。
看来这管家的人缘还真是不错。
一个半路杀出来的人,不过短短一年就能笼络住全府上下的人心,这可不是简单功夫能够办到的事情。这人八面玲珑的手段,连赵令仪都不得不佩服。
穿过园子里的小道,两人已经行至到了门口的台阶处,管家停住了脚步,“大人,我就送您到这了,下面已经备好了马车,一会儿会有车上将你送上府的。这次有关我们老爷的事情,还劳烦赵大人多多费心了。”
隔着十几步的的距离,管家的双手插在袖子里,满目都是担心之色,看样子就好像是为李家这事情尽职尽心。
单从神态上来看,这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赵令仪有一种直觉,掩盖在真相上面的那层纱就快要掀开了。
这样想着,赵令仪如墨夜星辰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道寒芒,但又很快的被掩盖过去。
她对着管家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意:“嗯,您放心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是做下亏心事的人,就一定会露出马脚。”
随着车帘放下,整个马车内又重新归之于一片昏暗,但透过马车晃晃悠悠的车帘飘动,赵令仪能够看见的是朱红的晚霞映红了整片天空,一直绵延到了天边,仿佛没有尽头,就好像是连绵的大火,要将所有乌云烧的干净。
在回了刑部以后,赵令仪立刻又仔细查阅了一遍这次的案宗,隔着幽幽烛火,她眼底的光芒越来越深沉。
**心待在一旁安静的不说话,他早已熟悉了赵令仪这个公务狂魔,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倒是枕在那团卷宗上睡着了。
赵令仪看完手头上的卷宗,正想要叠起来,一拉却发现被压住了,转眼一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搭在上面呼呼大睡,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叫醒他,只是无奈的往椅背上一靠,也闭上眼睛小憩了片刻。
第二天一早,赵令仪就赶往了刑部大牢,在昏暗阴冷的大牢内,孟庆祥手脚都带着厚重的枷锁,面容看上去已经憔悴了许多,但人却还依旧是如同从前一样,无论任何人问什么话,他通通都不肯说,只一味的认罪,是我的错,是我杀了李家四口。
可心中早有决断的赵令仪又怎么会听取他的这些话呢?她直接来到孟庆祥的牢房门口,深幽的眸子像是一汪深潭:“我知道你是替人顶罪,真正的杀人凶手另有其人。我也知道,让你掩盖事实的人就是管家。”
原本一直麻木着坐在那里的孟庆祥在听到这句话以后,整个人微微动了动,然后抬起了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他看着赵令仪,有着难以置信的光,嘴唇微微动了动:“你……怎么会知道?”
“你不用管我为什么会知道。”赵令仪目光幽幽,“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所知道的真相就可以了。”
可是在听闻这句话的时候,孟庆祥整个人却是又埋下头去,完全是一幅不肯合作的态度。
看到他这个样子,赵令仪也为多言,只拍了拍手,便有狱卒带着一位老妇人颤颤巍巍的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
那老妇人在看见孟庆祥的那一瞬间,立刻整个人都扑了上来,拼命的拍打着孟庆祥,哭喊道:“祥子啊,我就知道你是无辜的!可你为什么要背这个黑锅,难不成你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娘……您怎么来了……”
孟庆祥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神色明显有所松动。赵令仪知道时机到了,她上前几步来到孟庆祥跟前,眼神里带着一丝惋惜:“我想有一件事你应该有权知道……”
听到赵令仪平静地说出一个秘密,孟庆祥的脸色瞬间白了,颤抖着嘴唇久久没有说话。他颓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悲哀,又像是解脱。
良久,孟庆祥才抬头对赵令仪道:“大人,我愿意说出真相。”
……
翌日,赵令仪将孟庆祥纵火一案的卷宗整理后,写了折子上交刑部,要求重审孟庆祥一案。但几天过去仍旧没有回音,赵令仪又再连上了几道折子,都杳无音信。
这天,赵令仪的亲自拿了折子去见秦尚书,这才发现自己多日的折子通通都卡在了秦尚书的桌子上,根本没有批复。赵令仪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就取了这些折子去寻秦尚书。
赵令仪来到秦尚书府上,在客厅等了许久,才等来了满脸不耐的秦尚书,赵令仪一看他那副消极散漫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但一想到此行的目的,还是沉下心来,规规矩矩的给秦尚书见礼。
秦尚书看到赵令仪手中的折子,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赵侍郎,今日你急匆匆前来见本府,可是有何要事?”
他漫不经心的坐在太师椅上,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茶,斜眼看着赵令仪。
赵令仪见他这幅模样,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但很快恢复如常,“下官这几日上的折子,秦大人可看过了?”
秦尚书不说话,眯着眼睛敲了敲桌面,算是给了回答。
赵令仪见他没有问下去的意思,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大人,我认为此案定有冤屈,请大人批复重审,将凶手捉拿归案,还无辜之人一个清白!”
秦尚书等赵令仪说完,不留余地的拒绝了她:“无辜之人?这孟庆祥自己早已认罪,何来无辜之说?你不必多言,这个案子已经结案,早日让罪人伏法,方才能告慰李老爷一家在天之灵。”
赵令仪看秦尚书如此草菅人命,只觉得心头那把火越烧越旺,冷声道:“下官只知,活人的性命更为重要,孟庆祥并非真正的凶手,如何告慰在天之灵?放任真凶逍遥法外,才是真正的亵渎亡灵。”
秦尚书皱了皱眉,没料到赵令仪的言辞竟然如此大胆,当即不悦的放下茶碗道:“赵侍郎激动什么?身为刑部人员应公正严明,不能掺杂个人情绪。你同情孟庆祥一家可以,但不要拿律法当儿戏。”
“下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赵令仪一字一顿,恭敬的语气中透着凌厉。
秦尚书冷笑道:“你三番五次上奏这折子,是否在质疑本府的办案能力?不若你上奏皇上,撤了本府你来做这个刑部尚书!”
赵令仪见秦尚书盛怒,也明白方才自己的言语中,的确是有几分僭越了,于是又低下头来,声音清冷:“下官不敢。”
秦尚书不再理会赵令仪,拂袖离去:“送客!”
赵令仪虽然在秦尚书这里碰了钉子,但还是坚持每日上本,要求重审孟庆祥一案。约摸过了半月,秦尚书见赵令仪如此执着,也怕她真的凭借宁为玉参他一本,最终批了赵令仪的折子,呈递皇上。
但他心里不痛快,就越加视赵令仪为眼中刺。
赵令仪官职是圣上钦点的,秦尚书明面上不好为难她,但暗地里却处处给赵令仪使绊子。先是借口刑部的经费紧张,停了赵令仪每日来刑部的轿子,后又借口刑部整修把赵令仪原本的书房搬去了一个阴冷潮湿的耳房。
这些赵令仪都不以为意,依旧一心扑在孟庆祥的案子上,每天都在想着如何帮孟庆祥翻案,倒是**心气得天天要骂几句狗官。
不出七日,上面的批复就下来了,圣上十分重视这件事,一家四口死于非命,况且还是天子脚下,可算是大案了。于是圣上着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一月后三堂会审,希望能还李家四口一个公道。
圣上给了一个月的时间,赵令仪也马不停蹄的奔波着。在赵令仪终于把所有的疑点都解开,把所有的证据证人都找好以后,三堂会审的日子近在眼前。
这一日清晨,赵令仪在府中梳洗完毕,胸有成竹的赶往刑部。大约是多年未能遇到这样的案子,百姓都好奇的围在刑部门口。
三堂会审定在刑部大堂举行,大堂设三张案桌,考虑到刑部尚书的身份,秦尚书仍为主审,大理寺和督察院派来的大人,分别坐在左右两侧,保证案子审理过程中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