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仪点点头,从荷包里取了一块碎银子,“这个你拿着,一会儿就说你有事,等戌时再来此地接我。”
车夫点点头,忙送不迭的结过碎银子,千恩万谢的保证到,自己晚上一定按时到。此时李府的门也开了,赵令仪就催促车夫离开。
李府的管家亲自来接待了赵令仪,他本要邀请车夫一道进去,车夫受了赵令仪的叮嘱,就推说家中有事,晚上戌时再来此地等候,赵令仪就允了他,车夫迅速离开。
管家面色不改的迎了赵令仪入府。
刚进厅堂,管家就招呼丫头给赵令仪看茶,赵令仪这一路进来,所有的丫头婆子都对管家唯命是从,见到管家也都像见到主人一般行礼,只不过称呼仍是管家罢了。
赵令仪看这个管家,名为管家,实则已经是李府的主人了。赵令仪冷笑一声,押了一口茶,向管家表明了来意,“管家,本官此次前来,乃是为了李府数月前发生的纵火案而来。”
赵令仪看管家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反问赵令仪,“大人,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可是还有什么问题?”赵令仪看不出管家在想什么,就直言到,“正是有问题。本官才来,如果不然,你觉得本官有这么闲吗?”
管家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不敢妄加揣测大人,有何问题,大人问吧,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令仪知道他这幅惶恐都是装出来的,也就不再拐弯抹角:“本官想问,孟庆祥是重犯,管家何故要在他收押后去探监,又是如何进的牢房呢?”
管家似乎早就料到了赵令仪的问题,他一副惊慌的样子,就要跪下,赵令仪一抬手他就顺势又坐回了椅子上,“还请大人宽恕则个,孟庆祥虽然害了老爷一家四口,但大人有所不知,老爷生前最是和善,他死后日日托梦给我,让我去问问孟庆祥有何遗愿,好去帮他了结,也能叫孟庆祥安心上路。”
赵令仪听他这鬼话就知道是编的,但又无从下口,后来又问了几个问题。这个管家也是回答的滴水不漏。无奈赵令仪只能想办法去实地看看,于是赵令仪对管家说:“早听闻李府的花园最是别致,不知今日可有幸目睹?”
管家一口答应,还要立刻就要陪赵令仪去花园里逛逛。
此时一个丫头从门外进来,对管家说,“管家,有客到!是陈老爷,来谈生意的。”
管家听了眉头一皱,思量片刻以后,他召来一个丫头,凑到耳边叮嘱了几句以后,就跟赵令仪道:“大人,小人有些事务要办,就不能陪大人逛园子了,这是我府中丫鬟小桃,就让她陪着大人逛逛把。”
赵令仪整愁找不到理由甩掉这个管家,现在好了,老天都在帮忙,赵令仪就势说,“如此,管家便忙去吧,我就跟着小桃去逛逛。”
管家听了以后,急匆匆的离开了。小桃看着赵令仪,便说,“大人,请随奴家来。”
赵令仪点了点头,小桃就在前面领路,赵令仪徐徐跟上,进了园子,小桃也尽心尽职的介绍,这是什么花儿,那是什么树,赵令仪一心都在案子上,根本无心听。
一路上,赵令仪几次试探小桃,但是小桃应该是被管家叮嘱过,嘴闭的紧紧的,只挑些无关紧要的说,一问道关键处,要么闭口不言,要么就说自己不知道。赵令仪也有点焦躁。
这时,两人逛到了一个锦鲤池边儿,李府的园子是能工巧匠打造的,的确是顶好看的,有花有草,有水也有山。正是路过一处假山,从假山后就传来细细碎碎的谈话声。
“诶,你们听说了吗?孟庆祥就要被斩首了!”
“啊?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我表哥在长安城里,他说城里都贴告示了!可惜了,孟庆祥这么好的人,就这么没了!”
几个丫头婆子的声音从假山后面传来。
小桃沉不住气了,对着假山大声的呵斥道:“谁在这里嚼舌根,是皮痒了不是,等我回了管家,可没有好果子吃!”
呼拉拉一下出来了好几个丫鬟婆子,争先恐后的认错:“小桃姐,我们不敢了。”
小桃看也不看她们,板着脸严肃道:“有贵客在此,你们还不滚去干活!”
丫头婆子噤若寒蝉,纷纷作鸟兽散,快步走开了。
小桃看了看赵令仪,不确定她听到了什么,只能解释道:“大人,孟庆祥之前在府里做工时人缘颇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说法,但是他恩将仇报,是断断不能宽恕的,还请大人不要同情他。”
赵令仪心想这个丫鬟必然是管家的人,不然这群丫头婆子不能这么害怕她,这趟眼看是要无功而返了。赵令仪对小桃摆摆手说,“本官早就司空见惯了,不听也罢,本官走的渴了,你且去给本官倒杯茶来。”
小桃怀疑的看着赵令仪,扭扭捏捏不肯离开,“你快去啊!你放心便是,本官就在此处等你回来。”赵令仪又再次催促,并且保证不乱走。小桃这才放下心来,去给赵令仪倒茶。
赵令仪看小桃走远以后,对着假山淡淡开口:“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假山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嬷嬷走了出来。
原来方才还有一个嬷嬷躲在这里,赵令仪看到了她露在假山外的衣裙一角,这才支开了小桃。
嬷嬷看着赵令仪,有些战战兢兢的,赵令仪只得安抚道:“你别怕,我是来调查孟庆祥的案子的,我觉得这案子有蹊跷。我问你写话,你可愿回答我?”
嬷嬷看着赵令仪不说话,赵令仪挑了挑眉道,“那你不说话,我就立刻叫小桃回来,告诉她你藏在假山后面!”
嬷嬷吓得立刻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道:“大人饶命啊,我什么都说!”
赵令仪正色道:“那我问你,为何李老爷死后这里管事的就变成了管家,难道李老爷没有亲戚朋友吗?连丧事都不来参加?”
嬷嬷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回答:“大人你有所不知啊。管家就是老爷的兄弟,所以老爷死后他就接管了府里的一切事。”
赵令仪心头一震,忍不住追问道:“你说什么?你把事情原委详细的说与我听。”
嬷嬷吓的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声音也格外的小:“大人,约摸是一年前,老爷去野外出游,一个手下在山里误打误撞的救了一个从山崖跌落的人。老爷心善,就把那个人带回府中养伤,后来才发现,这个人竟然是老爷失散多年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只因为太老爷当年曾把一个姨娘赶出府去,那个姨娘一气之下把自己得了天花的儿子也带走了,这个人就是现在的管家。”
赵令仪心里的疑虑慢慢的都解开了,那个可怕的念头在脑子里也越发的清晰。
一阵清风拂过,园中的花树落英缤纷,空气里浮动着幽微的香气,这鲜艳明媚的景色下竟然埋葬着如此齿冷的人性。
赵令仪微微眯眼,眼底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暗光,但面上却并未显露出来半分,只望着园中开得正盛的海棠,然后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时隔多年,你们怎么就可以确定他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口说无凭,未免让人心生怀疑?”
“当然有证物了!”嬷嬷一脸确定,坚定的态度就好像是看着那个孩子长大一样,“他身上有着李家的祖传玉佩,除了我们老爷,全天下不会再有相同的第三块!这样货真价实的证物,难道还能作假吗?”
“原来如此!”赵令仪叹息了一声,眼底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然后故作无意的问道,“既然他是正经的少爷出生,好好的老爷不做,又怎么会去做管家伺候兄弟呢?”
嬷嬷皱了皱眉,眼中露出些许茫然:“我们也曾经想不通,但他说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从未为李家做过贡献,有愧于享受这一切,所以自请做一个管家,希望能够弥补这么多年没有为李家做任何事情的亏欠。我家老爷本来是不愿意的,但碍不住对方的苦苦哀求,这才同意了的。”
听到嬷嬷这样说,赵令仪的目光却是变得渐渐复杂起来。
这件事情当真是蹊跷的很,她实在是不能够相信。一个当初被自己父亲亲手赶出家门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对于李家有亏欠,还自请希望能够成为管家,除非是他的心胸太过广阔,否则无论是放在谁的身上,那也是不可能的。
大抵是察觉到她面上神色的不对,嬷嬷在一旁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不过是想到刑部里的一些事情罢了。”赵令仪坦然一笑,然后又道:“那这管家平日里的为人如何呢?”
说道这里,嬷嬷却是笑了,发出由衷的赞叹:“管家这个人是极和善的,自从进了府以后,事无大小,全部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而且他对于我们这些下人,也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完全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