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死不灭,斩断世俗,看透天机,跳脱因果轮回,俯视众人。
半圣虽然也是圣人,但终究占了个半字,没办法,永生永世的活下去,终究有陨落的那一日,何况在长安那一夜,发生了那样的变故。若非心有,放心不下,推算出天机,料到赵令仪会来,要将事情嘱托一遍,也不会撑到今日。
后山的结界彻底的消失了,不复存在,也从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冰冷无比,照亮也仿佛感觉不到冰冷刺骨的寒意,跪在那儿动也不动。
程伯庸不知去往何处,走在哪条路上?没能回来尽孝,赵令仪心有所动,便带替其尽孝,也不枉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不动,就那样跪着,江泽心看了她两眼也就跟着一起跪着,跪了半个时辰,她说:“我在跪父亲,不能起身,你不必跪了,你腿不好。”
江泽心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气概,没想到还记得,心中亦是柔软。
二人做了一辈子的夫妻,可惜这辈子从来,没了夫妻缘分,但他心中有情份。
“其实我的膝盖好了。”他还是站起身来,走到了赵令仪跟前,仍旧是赤着脚。
赵令仪无喜无悲,早就已经发觉,只是不想叫这个人和自己同跪,会显得有些奇怪。她在跪父亲,代替程伯庸。
“令仪,我会保护你的,并非天命庇佑又如何?圣人陨落光了又如何?只要我活着,便不会再让你死。”江泽心心中有愧,也知道赵令仪心有心结,所以一字一句地保证着,用自己现在的行为,去洗刷过去的行为。
赵令仪压根儿就不看他,仍旧是低垂眼帘,仍旧是无喜无悲。
江泽心心有不甘:“你想知道程伯庸在哪么?”
赵令仪对于这个问题异常关切,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光芒,不用言语来形容,也知道此时此刻那关切的心情。
“你既然都原谅他了,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他是用爱覆盖恨。你是用恨覆盖爱,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谁都不怨恨。前程往事已经是过去了,随着我的心声过去,种种一笔勾销,我谁都不恨。”赵令仪站起身来,两个人在大树伞下,身处于悬崖边,冷风嗖嗖的刮着,勾起那雪花在空中飘扬,最终也滚落地面。
那样冰冷的天,那样冰冷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直戳心窝。
“既然不恨,我们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江泽心上前一步,望着赵令仪的眼睛,想从那双眼睛当中搜寻出什么,但却什么都找不到,全都是失望:“目前我还能在你的眼中看出爱恨交织,如今为何什么都看不见了?”
“自然是因为不爱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明白呢?昔日我叫你陛下,如今我唤你太子,应该知道什么都回不去了。就像是下来的雪,就像是死去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恢复一样。”赵令仪拢了拢自己的衣角,心平气和的说着话,是真的不爱不恨了,才能如此这样心平气和。
江泽心眼睛酸痛,眼泪噼里啪啦的就落了下来,就跟不要钱的雨水一样,他声声哽咽:“可是我还爱你。”
“爱与恨,生于死,不值一提。”赵令仪转过身去,抬步便走,当初进来的时候就说了,太阳落山之前肯定能回去,只用一天的光景。
江泽心从后面将人抱住,死活不肯松手:“我不信你不爱我,我看见那个孩子了,跟我小时候长得特别像,现如今有两三分的相似,你若是不想我为何要将那孩子带在身边?”
赵令仪叹了口气,这是多无聊的人才能在这些上面找细节。她直接挣脱开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不然还是会和江泽心交谈,但那是在对方头脑发热凉下去以后。男人不讲起道理,比女人还要能胡闹。
她径直往山下走,没有了异姓王结界的山林,只是寒冷在蔓延,脚下的山石有些滑动,时不时传来几声危险的鸟鸣。
“萧娘。”台阶下有人唤了一句。
是红烛站在哪脸上都是汗珠子,想来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凶险,又茫然无觉的看向四周,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异姓王所居住的地方,肯定留下了一些珍奇异宝,正好被人寻走。被人拿走,也好过在这荒郊野林当中聊此残生。
红烛一脸狐疑地打量着赵令仪,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消耗的力量太多,太吃力了?”
赵令仪摇了摇头,现如今心情很是微妙,一时之间不愿言语,便也没说话,只是一味的往前走。
红烛疑惑,紧接着又瞧见那山上又走下来一名男子,赤着脚。她的神色由疑惑转变成了震惊,死死盯着那****的脚,虽说这双脚生得好看,但面容应该更胜一筹,可是注意力就直接集中在了那圆润的脚趾上。
一直以来都没见过青年榜第一名的踪迹,甚至这人到了入山的时候都未现身,所以大家只以为这人行事诡异,不愿前来,没想到还是来了。
从很久以前,红烛就曾听人说过,这青年榜第一喜欢赤着脚,不喜欢穿鞋。
这世上不穿鞋的人很多,但是不穿鞋脚还这么干净的只有一个。
红烛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泽心,但是江泽心却好像不知道一般,话说回来,这人一直在受人注目,以至于对于别人的视线感受并不是很明显,在他看来,值得他上心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跟紧赵令仪的脚步。
事情做得这样明显,自然会被发现,于是便形成了诡异的一幕。
赵令仪走在最前面,脚步轻飘飘的,身后跟着江泽心在其后便是红烛。
进入后山当中有侥幸进来的,但更多的是各个州府推荐,都是天之骄子,看见这一幕,不由得驻足凝望,有的已经得到了一些机缘,有的尚且什么都没得到,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幕给吸引住,心里琢磨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与赵令仪都没有太大的干系,她仍旧自顾自地往前走着,走出了后山。
江泽心仍旧跟着跟出了后山,并且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赵令仪无可奈何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去:“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他不甘心的抿了抿嘴,用一种倔强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我身上有很多的秘密,你难道不好奇吗?”
“既然你已经说了,是你身上的秘密,那与我有何干系?”赵令仪的声音懒懒散散甚至透着不耐烦,昔日还是太子的时候,因为身份有别,她还透着恭敬,如今已经一切都烟消云散,索性连那最后的恭敬都没有。
我已经不恨你,却不愿意面对你。
赵令仪将视线落在了江泽先生后的红烛身上,红烛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江泽心,目光没有丝毫的挪开。她走到红烛身边,轻声说道:“虽说这人一直尾随我,但并不是什么坏人。”
红烛脸色变得很奇,低声说道:“青年榜第一,你认识他?”
赵令仪非常清楚,江泽心没有修炼的天赋,可此人竟然一跃成为了青年榜第一,比红烛还要厉害,看来这秘密不小,但却并没有想追究下去的打算。
“我与他也不是很熟。”
话音刚落,江泽心不满地走上前来:“若是你我不熟悉,那世间就没有熟悉的人了。”
赵令仪不想就这个话题绕弯子,说来说去,仿佛没听见一般,直接问道:“你可瞧见红玉了?”
“他没进入,刚要进后山的时候,腰间的玉佩忽然碎了,她就脸色大变,急急忙忙的离开。好像是刘田有危险。”红烛知道那玉佩刘田腰上有一个,应该是红玉赠送的,玉佩之间有感应,一个睡了,另一个必然也要碎。
赵令仪眉头一蹙,快速的下山离开,和刘田在一起的是两个孩子,她给那两个孩子一张战诗用来自保,如果连战诗都没有用的话,刘田的玉佩碎了,即便是红玉赶回去也不一定起到作用。
这便有些着急,干脆口中吟诗,借着风的力量在空中飘浮,然后在房顶跳跃来跳跃去,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一瞬间就把那两人扔在了身后。
“你与萧娘是什么关系?”红烛没有急于追上去,反而是问起了江泽心。
“她跟你们说她姓萧?”江泽心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面上忽而勾起一抹笑容来:“也对。”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红烛没听懂。
“我跟她是夫妻,她是我娘子。”江泽心露出来了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绚丽得犹如拨云见日的太阳。
红烛淡淡地泼起了凉水:“她承认吗?”
当然不承认。
如果承认的话,江泽心也不用这样紧追不舍,赵令仪也不会那样置之不理,明显就是陌路人,偏偏要绑到一起去。
江泽心恼羞的不再说话,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