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云旗的出现,赵令仪倒没有太过惊讶。
这翠羽宴会的请柬虽然稀有,但是以公孙一族的势力,多拿一张给氏族的子弟并不难。
八成是公孙氏差遣着公孙云旗过来,给她们氏族长长脸面的。
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非要抢先一步,插队到她前面来,就不知道是不是公孙云旗的私心了。
对于这种挑衅赵令仪早已司空见惯,她懒得与对方纠缠,便往后退了一步,空出一段距离来,朝着公孙云旗笑了笑:“既然云旗表姐来了,那便请表姐先行吧。”
公孙云旗微微一愣,皱着眉头盯着赵令仪,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诡计来。她没想到赵令仪会这么轻易退让,心中不禁有些微妙,这个庶女最是牙尖嘴利,按理说应该寸步不让才对,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子?
赵令仪被公孙云旗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却不甚在意,只是站在一旁闲闲地欣赏着请柬上的字体,这狂傲不羁的字体风格她前世并未见过,所以一时有些新奇。
公孙云旗在那里犹豫不前,后面排队的人早就面露不满,此时虽然临近傍晚,日头已经西斜,并没有多少余热,但是沉闷无风,逼仄的空气让人心头烦躁。
长长的队伍迟迟未动,停在前面的公孙云旗就显得格外显眼,她今日特地前来压赵令仪一头,所以挑了一件胭脂色百福八角石榴裙,鬓发上金光灿灿的簪子映着铺天盖地的红霞,更是盛气凌人,宛如一只傲慢张扬的孔雀。这副架势自是有人看不顺眼。
因为关心前面的动向,不少人伸长脖子往前看,看到退居一旁的赵令仪,垂头看着请柬看不清面容,只见得衣衫素雅像是个普通文人出身,便纷纷生出了几分同情。
明摆着是这个锦衣华服的女子欺负这个衣着朴素的寒门少女嘛。
公孙云旗身后的一个贵族少女等得实在不耐烦,用金丝帕子擦了两回额头,见帕子都皱巴巴的了,便忍不住催促着道:“前面的人能不能快点,我们都等半天了,就是那集市上卖烧饼的也懂得给路人让个道不是?”
她家世显赫,语气自然也不客气,声音正好让前后的人都能听见,引得周围一片哄笑声。
公孙云旗突然被这么一催也是心里恼怒,但她转头见那女子戴着一个价值千金的玉镯子,便知女子身份不低,只能强忍了这口气,朝着伫立在一旁的赵令仪冷哼一声,才不慌不忙地往总管太监那里走去。
公孙云旗刚抬手想把请柬交上去,却突然被一支碧玉笛子拦住了。
那笛子正巧将公孙云旗的那张请柬压下,逼得她收了回去,笛子的主人也顺势上前一步,挡在公孙云旗的面前,冷冷清清地开口:“公孙姑娘怕是逾越了,我刚才瞧着是赵二小姐排在前面的,怎么一眨眼,先交请柬的反而是你?”
公孙云旗临到门口被拦了下来正要发作,抬眼一看来人却是一个熟人,还是她惹不起的人物,登时脸色一变,耐着性子款款施了一礼,柔声道:“承蒙院士大人教诲。云旗只是性子急了些,见令仪表妹迟迟未动便问她能不能借道,表妹同意了,云旗才先行一步的。”
“是么?原来是我错怪你了?”青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眸子里宛若堆着千重霜雪,冰寒彻骨。他虽是站在人群之中,却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一袭素淡的青衫秀雅无双,上面细细绣着云中青鸾,宽袍广袖翩翩垂落,端得是一派魏晋风流。此时红霞漫天,他站立于庄严肃穆的红墙黛瓦前,油然生出一股高高在上的贵气,让人不可逼视。
公孙云旗被那冰冷的目光扫过,竟然惊出一身冷汗,在星空书院里这位西院士一向是最平易近人的,从不对学生说句重话,是大家公认的好好先生,今天这问话竟然有些令她招架不住。
对方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她只能勉强笑着将请柬捏在手里,满是尴尬的道:“院士教诲学生,是学生的荣幸,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没有什么错怪一说。学生这就让表妹过来。”
“既然如此,你站在这里好好感悟圣人之言吧。”楚月关冷淡地回了一句,便转身朝着赵令仪走去。
公孙云旗就这么站在原地僵住了,不敢离开也不甘心被晾在一边,一贯的端庄架子都快维持不住了,目光愤恨地看着楚月关的背影。
她手指用力将那请柬揉成一团,银牙都快咬碎了,脸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她不明白赵令仪为什么那么好命,周围的每个人都护着她,太子是这样,那个世子爷是这样,现在连半路结识的西院士也未能幸免。
然而愤恨到了最后,公孙云旗反而冷静了下来,松开手指又将那张请柬一点一点地顺平,直到上面没有一丝褶皱。
公孙云旗勾起唇角,绽出一抹阴沉的笑容。
另一边青年几步走到那素衣少女身前,见她正在研究请柬上的书法,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便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道:“这上面的字有什么问题吗?”
“……西院士。”
赵令仪闻言微微一怔,抬头一看就望见青衫磊落的楚月关,便有些不自然的合上了请柬,弯下腰去想要对他行礼。
楚月关转动玉笛在她身前微微一拦,阻止了她行礼的动作,目光淡淡地投在那张黛绿色的请柬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你还没告诉我,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赵令仪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后知后觉地开口:“哦,学生只是觉得这字体好看,所以多看了几眼,让院士见笑了。”
楚月关不置可否地转动着玉笛,从那龙飞凤舞的字体上收回目光,垂着眼眸不咸不淡地评价道:“下笔太虚,后继不足。”
“……”赵令仪一时语塞,只能乖乖的垂着脑袋不说话,暗地里却将那请柬细心的收入袖中。
她在心里默默腹诽,楚月关这个人也太高傲了,她两世加在一起看过的字帖没有一千也是几百了,比这请柬上的字写得好的人凤毛麟角,更何况这字体的高明之处不单在于优雅美观,更在于那种文人风骨。
字形好练,而风骨是人的心性,这是天生的,就算练习千百张字帖也模仿不出来。
“赵令仪,你刚才为什么要让公孙云旗插队?”楚月关没有再追问请柬的事情,转而起了另一个话头。
“回院士,学生只是觉得先后并无太大区别,所以便让了。”赵令仪神色淡然的回答道。
“你这样让她插队先进去,后面的人不是又要多等一会?无规矩不成方圆,耽误时间是小,乱了秩序却是大,我以为你会明白这个道理。”楚月关懒懒的抚摸着手中的玉笛,轻描淡写的道。
“先生说得对,学生受教了。”赵令仪说完就把请柬递给了宫门口太监,然后进入了宫内。
赵令仪走进庭院,四周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许多文人站在灯笼旁边即兴作诗。另一边,还有一些娱乐活动,赵令仪慢步走过去,看到很多人在那里围在一起,只听一人说道:“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原来这些人围在一只青鸟旁边。
赵令仪看了一会,觉得有些吵闹便走向别处,心想,这翠羽大会果然热闹,如果穆青来到这里估计会很喜欢这里的热闹气氛,但是这里的人都是一些文人雅士,估计她会受不了,赵令仪摇了摇头。
转过一座白玉石桥,隐隐约约听到悠扬的琴声,可见一处亭台,亭台四周皆坠着层层叠叠的纱幔,飞扬的流苏在风中微微晃动,像是被琴声吸引来的蝴蝶。
赵令仪心生好奇,便不知不觉的走向了那里,亭台里面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在弹奏着古琴,曲子音色忧伤,赵令仪仿佛被那飘渺的音色带入到了一个无人之境。
过了一小会,古琴声音停下,赵令仪才缓过神来,觉得这个少女琴艺了得,刚才听到她的琴声好像被什么定住了一样。
赵令仪心中赞叹道,真没想到如此年纪便能有这般水平,果然这个翠羽宴会才人辈出。
就在赵令仪还在感叹这个少女的时候,远处有人招呼所有人过去。
按照惯例,每次的翠羽宴会都要一起玩的一个游戏,今年也不例外,赵令仪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那个招呼的人听他讲解。
“有些人以前应该来参加过,但是有些是新人并不知道是什么,就让我给大家讲解一下,”主持活动的人笑眯眯的道。
“曲水流觞的游戏规则是,所有人围在河流旁边,河流中有一个酒杯,酒杯飘向谁的旁边,谁就要作一首诗,而这次的游戏主题是以对面的人吟诗一首,答对就继续传酒杯,答错就要把酒杯的酒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