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关接过赵令仪递上去的信封,淡淡的说道,“令仪,近日我从检查信件的人那里得知了一件趣事。”
赵令仪不禁额头冒出了一丝冷汗,难道楚月关已经知道自己那天的事。
“我听闻,那收信的人前些日去你的学舍里收取这无字书信,在收到你的时候竟然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两份信件,一封是你同学舍的同窗所说是你放在桌子上的,一封则是北院士沈玉玉所说你早已提前交给她的。”
楚月关语气不紧不慢,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微笑,“可我听那人说这是个误会,北院士沈玉玉所说的那封书信其实本来是她自己的,只是不巧掉在了你的学舍,你又恰好将它捡起来还给沈玉玉,而北院士却误以为那是你要上交的书信。”
“而且那人还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还把书信的数目清点了一番,确保无误之后才敢上交给书院。”楚月关显然早就知道的整个事情的经过,“没想到这个趣闻竟还有另外一个版本,那不知既然你昨日就已经将书信还给了北院士,那这封信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楚月关饶有兴致地将那个空白的书信拿在眼前细细打量一番。
赵令仪微微一怔,她没想到竟然会落得一副如此窘迫的场景,原本是已经想好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和无懈可击的说辞,没想到这楚月关如此神通广大,就连这种琐碎小事都能传到他的耳朵里。
楚月关看着微微失神的赵令仪,轻笑着对她说,“其实你今日前来,大可只说是为了沈玉玉还信便可,向你这番精打细算,说多了反而露出的破绽越多。”
赵令仪被楚月关点透信封的事,脊背一冷,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楚月关察觉到赵令仪的小动作,嘴角轻轻上扬,却再没有提信封的事。
他话锋一转竟提起了带赵令仪去过的无名亭。
楚月关将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定定的盯着赵令仪,轻飘飘的问道:“我上次带你去过的无名亭,上面有半面棋局,不知你可参破了没有。”
赵令仪面色微变,本就攥着衣袖的手攥的更紧。
她那日与楚月关去无名亭时,当时楚月关抱着楚盈思离开,她在亭子里停留了片刻,才无意中发现那石桌上的半面棋局。
她想不明白楚月关是怎么知道她发现棋局的。
赵令仪想问,可又不知该如何能问出口。
楚月关看到赵令仪这副看自己如蛇蝎一般的模样,不由得低头轻声笑了笑。
“以你的观察力发现那面棋局并不难,同样,我知道你发现了也并不难,对吗?”
楚月关这样轻描淡写的说辞让赵令仪略感不安,尤其是后面的反问,更让她觉得后背一阵寒意。
她以为这是一个秘密,却没想到早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楚月关越是这么平静的反应,这背后越不简单。
她越想越生怀疑,不自觉的已将右边的袖口揉皱了。
她甚至怀疑那日楚月关带她去无名亭是早有预谋,只怕那半面棋局也是引她落去圈套的诱饵。
不然怎么偏偏带她去,那半面棋局隐藏着那么深却偏偏被自己看到,还被他发现了。
赵令仪皱皱眉不说话,她自以为还算镇定,可她揉皱的袖口,紧咬的朱唇,以及戒备的神情无一不落入楚月关的眼中。
他忽然觉得有趣,这个狡黠如狐的女子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自己想害她何苦拐弯抹角,竟将怀疑放到自己这来了。
楚月关也不急着解释,赵令仪越是这样紧张,他越是要这样淡定自若。
楚月关站在屋中,一副云淡风轻的问赵令仪,“你说,蜘蛛要捕捉一只在网中的蝴蝶,是需要用巧妙的言辞蒙骗,还是需要用可口的食物引诱?”
楚月关问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真真切切的落去了赵令仪的耳中。
赵令仪手心出了微微的细汗,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青年轻轻的说:“都不用。”
楚月关一眨不眨的盯着赵令仪,上前靠近了她两步,缓慢却坦然的说道:“这两者对于蜘蛛来说都不需要,因为猎物自始至终在它的网中,只需要走过去把猎物一口口吞吃入腹即可。”
面对楚月关一副认真的神情,赵令仪的心里微微一震,她明白了楚月关的意思。
两人对垒,楚月关是强者,而她是弱者,正如蜘蛛与蝶,蜘蛛想吃蝶,本就不许大费周章。
同样,如果楚月关真的想害她的话,以他的能力,根本用不着这么迂回的手段,也无需如此的浪费时间。
赵令仪有些无言以对,再看楚月关一副不恼不怒的样子,更是心生愧疚。
她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从未如此丢人,可若不搭话,更显尴尬,只好将自己发现棋局的事全盘拖出。
“我确实回去研究了那面棋局,也算有了些眉目,这是到如今也还没有将关键的地方参破。”
那日回去后,赵令仪抱着参破棋局的信念,翻遍了棋谱,也没能复原这面棋局。
这棋局是个残局,赵令仪一直想着可能是要将它复原,可翻遍了书,也没能找到复原这棋局的样本。最后还是去找了东院士杭秋苒帮忙,可惜棋局虽然复原了,意义却参不破。
之前赵令仪冥思苦想,可终究没有进展,后来又有了信封的事,就又没来的及去研究棋局的事儿。
谁曾想,今天来送信封,不仅被人家暗暗奚落了一番,还将这棋局的事给提了出来。
赵令仪如今既愧疚又有些懊恼,她垂着眸子,端坐在木凳上,幸好楚月关再没有问,也没有咄咄逼人。
他正站在窗台旁,一面替上面的花浇着水,一面用手拂去那叶子上的泥土。
楚月关的屋子里种了许多花草,有繁茂的,也有稀疏的。他都养着,也不丢弃,也不偏爱。
赵令仪见楚月关望着外面的树林出神,也循着方向侧头望去,想看看那树林里有什么稀罕物。
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正当赵令仪想着要不要告辞离开的时候,楚月关悠悠的开口了。
“看见那片树林了吗?我年幼时住的宅子的后面也有一片树林。”
楚月关好像陷入了儿时的回忆,自顾自的说着,“我年幼时是个路痴,几十米的路自己都走不回来。若是遇到了绿林山水,那更是迷的蒙头转向,不知东南西北。”
楚月关缓缓的说着,嘴角露出了恬淡的微笑。他回忆起儿时的事,似乎还是有一点幸福的。
“我虽是个路痴,却极喜欢到处乱跑,父母总不叫我出去的,自己却喜欢偷偷的溜出去。”
赵令仪哑然失笑,心想,这是在牢笼里关久了,憋出来的。
楚月关没有理会赵令仪的小动作,他低垂了眼,像陷入了沉思,接着道:“那时,我住的宅子的后面就有一片树林,我贪恋那里的清幽雅静,进去时却总要迷路。”
他勾勾嘴角,好像想到了儿时的可爱之处。
“有一次我晚上睡不着,起身去树林里散步,那片树林长却不大,我一抬头就能看见夜空。”
“我原本是想看一看弯弯的月亮的,却望见了星空璀璨,满天耀眼的星星,排列的整整齐齐。”
楚月关放下了浇花的水壶,他转过身望着赵令仪慢慢的道:“那时我便突发奇想,天上繁星数不胜数,却为何能一一分辨出方位而不混乱?”
“我便想着仿照着天上星宿的标记法,每隔一段路便挑个特征明显的树做标记。”
楚月关紧接着说,“我一路走,一路做标记,等足够远了,就往回走,最后成功竟按照来时的路线顺利返回了。”
楚月关讲完了故事,停顿了半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对赵令仪道:“有时候要传达一个信息,一个点就够了。”
说完,楚月关静静的注视着赵令仪,微微勾起唇角。
在楚月关讲故事的间隙,同时赵令仪也心思电转。
当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忽然明白了,楚月关这是借自己儿时的故事提点自己。
楚月关并不是闲得无聊跟她聊童年往事,而是在跟她点破那半面棋局的奥秘!
她之前一味专注破解那奇怪的半面棋局,想着复原,想着破解,原来这本来就是一种误导。
楚月关淡淡道,“你明白了?”
赵令仪点点头,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竟然就这么破了。
这设置棋局的人就是想利用人对棋局先入为主的想法,将棋局设置成一个残缺的半面。
这样看到棋局的人自然而然把心思都放到了棋局上,一心只想着如何复原。
所有人都以为复原了才能参破,而却忘了棋局本身的意义。
棋局是一个整体,棋子又何尝不是一个整体?
棋局的复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棋子的排列走向。那本来就不是半面的,而是完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