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棋局也根本不是什么难破的残局,而是按照星宿标记法标注的一条线路图。
赵令仪默默想了想棋子的排列和走向,果然如此。
赵令仪之前翻阅了许多古书,都没能将这半面棋局复原,那段时间她把所以功夫都用在了这半面棋局上。
她整日里茶不思饭不想,满心眼里都是这半面棋局,最后弄得面容憔悴,烦乱的很。
她一直想,只要复原了棋局,那么自然就能参破。
可在东院士杭秋苒那里看到了复原的棋局后,她更加茫然了,细细看去,只觉得那棋局十分怪异。
赵令仪也曾问过杭秋苒,这是什么棋局,可有什么说道。
可杭秋苒只是笑笑,摇头不语,最后被追问的急了,也只是和她说,“我只能帮你到这,剩下的机缘,要靠你自己悟!”
赵令仪就这么一头雾水的回去,又这么一头雾水的过了这些日子。
却不想,今天到这夏园来,竟被楚月关讲了一个故事给领悟参破了。
雨不知不觉停了。
赵令仪思索着棋局,不知不觉踱步出了屋子,来到了园内。
细细想来,那棋局是故意在筛选真正的有缘人。
如果被表面的线索误导,去想着怎么把那半面棋局还原,就走入了一个误区。
赵令仪得了启发,觉得脑子里一片空明,她不自觉的在园子折断了一根树枝。她就这么蹲在树下,画起了记忆里的半面棋局,又画了一遍复原后的。
最后满意的点点头,更加确定了这是路线图的想法。她站起身,用脚踢了踢土,将画出的棋局掩盖住了。
赵令仪直起身,手扶住树干,拿手捶捶因蹲的太久而犯酸的腿,猛的一抬头,就看见楚月关正站在门口看着她。
赵令仪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在人家的地上又写又画的,还折断了人家的树枝。
刚想着,不然就厚着脸皮告辞离去吧,就听见楚月关招呼她说,“树上常有小虫,你离了那过来坐吧!”
这声音听上去不刚不柔,不大不小,刚好轻轻的传入赵令仪的耳中。
她向楚月关方向看了看,只见他正坐在圆桌旁的石凳上慢悠悠的沏着茶。
赵令仪闻声也走过去坐在石凳上,一时觉得尴尬,只好呆呆的夸了句,好茶。
楚月关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即使给赵令仪讲了幼年的故事,也是这般面无表情。
赵令仪自然知道他本就是这么清淡的人,但是两对无言,未免脸上觉得讪讪的。
楚月关沏好茶也递给了赵令仪一杯。
赵令仪接过面前的茶送到嘴边,心里却还在想着棋局的秘密。
她感到心中咚咚狂跳,虽然已经做出了证实,可是还是为这个秘密而震惊不已。
她握紧茶杯,抬头看着楚月关,这真是一个有些七窍玲珑心的人,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就将困扰自己许久的难题点破了。
他的举动一直让人摸不到头脑,与人不冷不热,行事也是古怪异常。
赵令仪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提醒自己。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可以说是有血仇的。
赵令仪细细的打量着楚月关,对面的人也只是淡淡的喝茶,不看她,也不介意她的打量。
两个月不见,楚月关似乎又清减了一些,他本就生得一副病弱之身,如今更是显得衣袍宽大,几乎要乘风而去了。
他青色的衣袖上绣着暗纹,初看只觉一片素净,待得窗外的浮光掠影打在上面时,才窥见凹凸不平的锦绣纹路。
赵令仪在心里暗笑,还真是一如他这个人,初见时皎皎如月,实则暗藏波澜。
就着这衣袖,赵令仪看见了楚月关的手,这只手生的极美,修长纤细,指甲修的很是干净圆润。
只是可能因为本体血气不足的原因,这只手有些惨白,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看的很清楚,透明一般。
他的脸色略微有些憔悴,也不知道是因为楚盈思的死,还是因为最近忙于教务的缘故。
想起楚盈思的死,赵令仪再看看楚月关,只觉得世事弄人。
赵令仪之前是见过楚月关对楚盈思的宠爱的,那是要月亮绝不会去摘星星的宠溺。
本来以为楚月关会因着此事对自己心怀怨恨,然而对方闭口不提这件事,让赵令仪又生出了一丝愧疚。
她看着楚月关细细品茶的模样,这般淡漠,孤寂。不由得心生怜悯,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楚月关此时正望着别处,小口小口的泯着茶,他一直是如此,也并未注意到赵令仪的这些心思。
赵令仪盈盈起身,对楚月关深深的施了一礼,低着头,说了声,“抱歉。”
也不知道她是为刚才的小人之心,还是为对方对楚盈思一事的谅解。
总之这一礼,赵令仪很是认真,她紧闭朱唇,目不旁视,低声敛气,做的极其庄重。
楚月关看着赵令仪,因这一句抱歉,他的心用力的牵扯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原本伸入袖口攥着信封的手又紧了些,他的右臂有些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这信封原本打算还给赵令仪的,可听了这声抱歉后,他还是放了手。
心里暗暗叹气,他闭上眼,显得有点挣扎,低声道。
“观棋不语真君子,我如今擅自妄言,已是破了君子之道。今后赵令仪选择黑棋或是白棋,却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赵令仪本想向前说点什么的,可紧接着就被楚月关挡了回去。
“你来这呆了许久,也该回去了,你放心,我只当你没来过。”
楚月关做出了请的手势,那青色的衣袖被风吹起来,像一簇小小的云浪。
赵令仪知道,楚月关这是向她保证,不会将信封和棋局的事告诉他人,更不会私自插手。
能如此了解人心意为人解忧的,也就不过如此了吧,赵令仪心里想着,又向楚月关深深施礼。
“告辞。”她垂着眼眸,转身离开了。
走到夏园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不过半天,没有变的园子,却似乎变了景象。
只见风吹草木沙沙作响,惊起了满园的鸟儿,一时之间,竟有作鸟兽散的样子。
再见楚月关,他喝着茶,望着远方,这一杯茶,只怕泯也该泯完了,但没有续杯,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望着什么。
他青色的衣袍随风起舞,衣带也随风飘荡,一头青丝早已吹乱了,可你看见他坐在那,还是端正的样子。
赵令仪手摸着夏园的门,一步跨在门里,一步跨在门外,门里门外竟然两个世界似的。
她看着这园内,满目的青翠飘飘摇摇,竟有种孤寂萧瑟之感。
赵令仪摇摇头,一路快步如飞,她迫不及待要回到自己的学舍,只想着能回到寝室,收拾一下现在的心情。
回到寝室后,叫了两声程柔,也没有人答应。
程柔竟也不在,赵令仪皱眉低语,她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尽管她今天并没有遇到什么坏事。
可每每想到夏园,心里就有点抑郁。拿起了两本书,却也读不下去,只是傻傻的望着出神。
赵令仪放下书,一个人坐在床头,她突然觉得有些孤单,望向窗外,外面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加凄凉,她托着腮,静静的想,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正当赵令仪想的入神,窗边传开了细微的声响。
“谁?出来!”赵令仪先是吓了一跳,后又壮着胆子怒喝。
“叽叽叽……”
听着声音有点熟悉,赵令仪往前挪了几步,定睛一看,原来她养的鸟儿朱雀竟然回来了。
这促狭鬼最爱捉弄人,如今连自己都捉弄起来了。
赵令仪一边笑骂,一边让朱雀从窗口钻了进来。
朱雀好久没见主人,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趴在赵令仪的手背上亲昵的蹭着。
赵令仪用手推着它的小脑袋继续数落着,“你这小鬼,还知道回来啊,不是在外面都要疯了嘛?”
“叽叽叽!”小朱雀并不理会,还是蹭着赵令仪,撒着娇。
赵令仪看着它真是又好笑又好气,最后只好戳戳它的小脑袋,柔声道。
“还知道回来看我,算你有良心,就原谅你吧!”
小朱雀满意似的点点头,飞了半天显然它也累了,这一次它没有叽叽喳喳,而是安安静静的窝在主人身边。
赵令仪看见窝在自己怀里的朱雀,没有防备,也没有不安,一副满足的样子,好像很幸福。
它睡得很沉,一会又不自觉的向赵令仪身边蹭了蹭,一副撒娇的模样。
赵令仪看着它,不由得幸福的笑了,“你个小机灵鬼!”
赵令仪给朱雀拉好了被角,轻轻的盖在它身上,用手摸了摸它尖尖的小嘴。
喃喃道,“还有你,真好!”
窗外的雨还在下,听着淅淅沥沥一直没有停的意思,看着样子是要下一整夜了。
可是明天也总会晴的,赵令仪心里想着,望向窗外,外面的雨竟也似乎有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