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四海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查看。他查看的不是堂叔的伤势,而是厕所里边的情况。他明明看见那个女鬼的,怎么是堂叔呢?厕所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熊四海要崩溃了,脚一软就坐在地上。堂叔一巴掌甩来:“啪”地一声甩在他的脸颊上。他动也不动,也不觉得疼痛。
这回轮到堂叔傻眼了。他的嘴巴蠕动几下,终于叹气说:“小海,明天和你去医院看看吧。”
熊四海木然地说:“没用的,没用的……”
堂叔不知该说什么了,跺跺脚走回房间。熊四海哪有睡觉的心情?坐在地下双眼看着天花板,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时间悄然而过,房间里突然传来堂叔的一声惊叫。熊四海嚯地站起来,就冲进房间去。他竟一点也不害怕房间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因为现在主要的问题不是害怕,而是证明他没有发疯。如果堂叔也看见了一些不可意思的事情,便和他一样了。
他急急地喊:“叔,怎么了?”
堂叔“嗯嗯”地呓语两声,说:“什么啊?”他居然在睡觉,刚睡熟又被熊四海吵醒。那么是谁在尖叫呢?熊四海双手拍打着头颅,只觉天旋地转。
堂叔没说什么,翻个身,背脊对着他,已经懒得和他纠缠了。
熊四海也懒得和堂叔纠缠,转身就跑出大厅,拉开门冲了出去。夜凉如水,天地一片昏暗。零星的路灯散发出淡淡的光亮,街道反射着淡淡的白影。他受不了,拔腿飞奔。他要尽早逃离这个地方,哪怕一分钟也不愿耽搁。
脚步声沉重地响着,打破了黑暗的沉寂。拐一个弯,他继续奔跑,突然,街道中央出现一团好大块的东西,迫使他停下。他仔细地查看,越看越心惊。有一个人扑倒在那儿,周边血迹紫黑紫黑的。
是谁?熊四海再看清楚一些,立即脱声惊叫:“啊!”
是疯汉,竟然是疯汉!他不是死了吗?他确实死了,就死在熊四海的眼前!这是哪里?熊四海抬起头来,忍不住发秫。这里就是摔死疯汉的地方,未完工的四层楼楼下。
熊四海浑身发冷,不知该怎么反应。忽然,一个飘忽的声音响起:“还我命来……”尾音拖得老长老长。
“你……”熊四海的牙齿在打颤。
“还我命来……”疯汉的尸首动了动,缓缓地、艰难地站起。
“啊!”熊四海除了惊叫,实在无所适从。
疯汉已经站起来了,披散的头发,猩红的眼珠,满脸的血迹。他蹒跚地挪动脚步,好慢,好慢。
熊四海想逃离的,但双腿不听使唤。
疯汉一步一步逼近,熊四海似乎能听到他的喘息声。他那皱巴巴的脸颊就在熊四海的面前晃动,一团团的血块,断裂的牙齿,破损的嘴唇……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鲜明。他抬起了手臂,直直地伸出。他的手臂也是血迹满布,指甲乌黑,青筋一条条地绽爆着。
“呃……”终于,他的手臂掐住了熊四海的脖子,熊四海发出绝望的嘶喊。
熊四海不愿看到疯汉那恐怖的模样,闭上了眼睛。喉咙在收紧,他的呼吸开始变弱。很快,他的胸膛闷胀难安,全身都在簌簌发抖。
“我要死了。”他想。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声大喝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清风吹过。熊四海的脖子一松,呼吸顺畅了。他跪在地上猛烈喘气,抬头一看,一个身影站在旁边,而疯汉已经消失不见。
黑暗中,那身影稳健如山,给人一种无比沉凝的感觉。是柄叔,就是那个和芳姨同村的柄叔。
熊四海的神智渐渐恢复,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事情,顿时连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呼叫:“柄叔!”
柄叔点点头,木纳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说:“暂时没事了,起来吧。”
熊四海环顾四周,疯汉的尸首,不见,地上的血迹,也不见。街道静悄悄地,什么都没有。
柄叔盯着那幢未完工的楼层好一会儿,才说:“走,回去。”
“回去,回去。”熊四海三两步走到柄叔的身边,亦步亦趋,不敢有半步的停留。现在这个情况明显得很,柄叔是来帮他的,他怕离他太远,可能又有危险了。
他们一起回到粥铺,熊四海连忙找杯子找茶叶,心惊胆颤之中,茶杯抖得“乓啷乓啷”响。
他毕恭毕敬地伺候着柄叔,而柄叔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茶过三巡,他煮了鸡粥端上。这一番折腾可够呛呐,他自己连吃了三大碗,肚子暖哄哄的,才算觉得魂魄归位。
“柄叔,还要吗?”熊四海问。
“不要了,够了。”柄叔抹抹嘴巴,在剔牙。
“这个,刚才……”熊四海支吾着,不知该怎么问。
柄叔淡淡一笑。他的面容几时都那么木纳,即使在笑,也有点生硬:“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能怕,一定不能怕。”
能不怕吗?熊四海心里那个苦呀。
柄叔接着说:“其实鬼并不可怕,只要你的心志够坚定,胆量够足,绝对没有事。它要害你,不能直接就害,必定要令你松懈才有机可乘。”
“松懈?”熊四海好像捕捉到了一点灵光。
柄叔严肃地说:“不错。它必须先吓唬你,让你害怕,让你心志紊乱,这样它就能得逞了。你知道吗?你以为鬼在掐你,其实是你自己在掐自己。”
熊四海大惊:“自己掐自己?”他下意识地把双手放在脖子上,感觉冷汗渐渐冒出。回想起来,上次在医院附近,和刚才都一样,幻象消失之后,只有自己的手在自己的脖子上。
柄叔继续说:“反正就是类似的招数,一般情况下,它不能直接害人,是吓你吓得失去理智,吓得你疯疯癫癫,自己做出愚蠢的事情。”
“哦。”熊四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你明白就好,所以我早跟你说过,不用怕的。”柄叔在教训熊四海。熊四海唯有苦笑。有些事情,说来容易做来难。当幻象出现之时,谁不被吓个失魂落魄?哪里还能分清到底是不是幻象,是不是真实?
柄叔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叹气说:“唉,也怪不得你,就算是我们修道的人,如果堕入幻象之中,有时一样很难把持得住。”
熊四海忽然伸手抓住柄叔的手臂,哀求说:“大师,你救救我吧,那女鬼好可恨……咦?它不是被消灭了吗?怎么又来了?”
柄叔说:“嗯,阿旺办事向来马马虎虎,这次差点害死你了。”
“阿旺?”熊四海很快就醒悟过来,阿旺是东岳大帝庙的那个庙祝。看他威风八面的挺有气势,原来竟是个粗心大意、毛毛躁躁的家伙。女鬼只是被他打伤而已,现在又出来作恶。熊四海心里暗骂,唯有把希望寄托在眼前,不停地求柄叔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