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中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行人缓缓走进了灵堂,领头的便是悦来镖局的少公子唐人杰,跟在他身后赫然便是数日不见踪影的袁五陵。
霍倚天转过头看着这一行人,依旧面无表情,唐人杰挥挥手,那一干随从登时隐在四周黑暗之中,唐人杰带着袁五陵走上灵堂,抱拳笑道:“霍兄弟,节哀顺变,千万不要哭坏了身子。”
袁五陵却是直走到霍震北灵前,深深一揖,上了柱香,又是深深一揖,这才开口道:“霍公子,袁五陵向你请罪来了。”
霍倚天骤然抬头,心中仿佛海啸云翻,大叫道:“是你!果然是你!”
这是霍倚天七天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在这个诱他上当、铸成大错的罪魁祸首面前,在这个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面前,声音干涩、嘶哑、阴沉,就象两块粗糙的绣铁在生硬地磨擦,说不出的刺耳难听,表情却极是平静。
袁五陵点点头:“不错,是我。”
霍倚天定定地看着他,眼神足以杀死一只猛虎,忽然就黯淡下来,摇了摇头,道:“不是你!”
唐人杰哈哈大笑:“霍公子果然了不起,你说的很对,不是他,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唐大少一手谋划的。”
霍倚天冷冷地看着唐人杰,等到他的笑声平息了,才淡淡道:“我这几天想过了,早已想到是你,只是想不到苏公子这样的人,也会为你所用,也会参与这样卑劣的阴谋。”
唐人杰道:“你自然想不到,因为你常挂在嘴边的便是‘棋品如人品’,你以为棋下得如同苏公子那般高妙的人,无论如何是不会欺骗你的,哈哈,你想不到,我却想到了。你还不知道吧?早有人把你这个人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反反复复研究过了,才会从你最喜好的地方入手,人道是‘善泳者溺于水,善骑者坠于马’,此话果然不假。你既痴于棋,有人便投你所好,引君入瓮。” 唐人杰满脸得意地看着霍倚天,就象猫看着爪下的垂垂待毙的老鼠。
霍倚天的脸色变得苍白冷峻:“如此说来,在万佛寺跟我对弈的不痴和尚,也只不过是你们谋划好的一出戏?”
袁五陵叹了口气道:“我虽粗通围棋,却并非高手,为了换得霍公子信任,才请来不痴演那一出戏,你与不痴对局,我指点那一招,是不痴趁你专注局中,悄悄指与我的,后面与不痴那一局棋,只不过将以前你师父六道真人与不痴那三局棋中的一局借来,我跟他照谱而行,至于棋未终局便已判定胜了半子,那是你师父六道真人当年所为,我不过原话照搬而已。”
霍倚天身子一颤,脸色变得愈加苍白:“就算那围棋是作戏,你这人却绝非为非作歹之人,为何如此助纣为虐,算计于我?” 他盯着袁五陵,强自镇定。
袁五陵叹了口气,幽幽道:“多谢霍公子看重,只不过这人世间,总有些无可奈何的事,那是谁也躲不过去的。”
唐人杰插口道:“说出来好叫霍兄弟知道,这位苏公子有一位红粉知己,立等黄金千两脱火坑,那不痴和尚也是欠着另外一个人的人情,所以才串通好来诱你上勾。”
袁五陵道:“幸蒙吴公子援手,所以我答应要为他做一件事。”
唐人杰哈哈一笑,道:“苏公子不用给吴某脸上贴金,那时我是救人在后,要你承诺在先,况且只怕不痴和尚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弄到如此地步吧?如果早知道会让霍家树倒猢狲散,以出家人的仁慈心肠,只怕宁死也不会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疑团解开,霍倚天禁不住对天狂笑,原来自己早在别人算计之中,就算自己不异想天开去劫镖,对方也会有别的阴谋对付自己!内疚略消,仇恨顿生,心中一瞬间转了千百个心思。
唐人杰哂笑道:“此事罪魁祸首自然是我,冤有头,债有主,霍公子要替你父亲报仇,冲我来便是。”
龚管家进来,冷冷的对唐人杰说道:“唐公子,我家少爷要休息了,您请自便吧!”
“哼!霍倚天,今天算你命大!不过别忘了,我唐某人不是第一个想要杀你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自求多福吧!”说罢带着手下的江湖豪客扬长而去,不料出门前却和一位美人撞个满怀。
“芍药!”来人竟然是芍药!袁五陵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去天地观见她,见她也不该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袁五陵急道:“芍药,你来这里干什么!”
芍药嫣然一笑道:“此事因我而起,我自然要来对霍公子有个交待!一个人,总要弄得清清爽爽地才好上路。”
霍倚天奇道:“姑娘和我素昧平生,要给我什么交待?”
芍药淡淡道:“自然有关系,”说罢走到木木呆呆的袁五陵身旁站好,“我就是这位当世情种袁公子的红粉知己,他便是为了替我赎身,变卖祖产不成,方出此下策,累及霍公子家破人亡!”说罢慢慢走到霍震北灵前,缓缓道:“血债血偿,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我虽是青楼女子,却还知道礼义廉耻,霍大侠一生仁义两全,万人敬仰,却因我而死,我这条命还他便是。”一语言罢,竟一头碰向那供案上,“砰”的一声闷响,桃花满地,玉山倾倒……
霍倚天本是一直听她说话,却没想到一个烟花女子竟然烈性如此,欲待相救,早已来不及,那唐人杰却根本没有相救的意思,眼睁睁看着芍药撞死当场,大笑道:“何苦,何必!”
霍倚天脸寒了下来,冷冷道:“何谓何苦?何谓何必?”
唐人杰道:“这件事非由她起,也非由她这一死而终,她何苦以这一条命来填,又何必以这一条命来填!”
霍倚天眼中精光闪烁,一脸冷笑在灵堂阴惨惨的烛光下看去十分狰狞,切齿道:“不错,这件事并非由她而起,也决非由她死而终,她也并非这件事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