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杰哂笑道:“罪魁祸首自然是我,现在我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对霍兄言明,冤有头,债有主,霍兄要替父亲报仇,自然冲我来便是了,便是这贱人的一条命,也不妨算在我身上。”说罢冷眼瞥着霍倚天,一脸吃定对方的张狂相。
霍倚天狠狠咬着牙关,双拳捏紧,强自压抑满腔怒火,淡淡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父亲临去前告我‘好自为之’,我也把这四个字转送给你!”
唐人杰见霍倚天已是要动手的样子,却又硬生生忍住,心中略有诧异,哈哈一笑,讥道:“尚兄人称‘京城四少’,又师从武当首座,可是眼见杀父仇人杵在眼前,竟然龟缩不出!”说罢看着霍倚天,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眼中尽是不屑之色,丝毫没注意到霍倚天握拳的手心,鲜血横流直下……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林始盛开”。
万岁山下的桃花开得正艳,缤纷的桃林中,一张石桌,一僧一俗两人悠然对奕,赫然便是不痴和霍倚天。
玉石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说不出的清脆悦耳,衬得这片桃林说不出的幽雅,忽然之间,“铮铮”几声琴音飘过,不痴抬头道:“霍公子,贫僧有客来访了。”
霍倚天哂道:“你这棋势已至绝境,今天便是皇帝老儿,也只怕救不了你的驾了罢!”父亲之死,不痴和尚也有一份,自然放他不过,难为不痴居然没有溜出京城,反而隐在万岁山万佛寺里,仇人相见,霍倚天不急不恼,拿出天下镖局祖传的流星剑:下棋,赌命!
不痴忽然露出一丝奇特的笑容:“霍公子今日,定要与贫僧分个高下?”
霍倚天冷笑道:“不错!江湖日短,欠下的总是要还的!今日你我便做个了结!”说罢,一双锐眼冷冷地盯着眼前名动天下的空门棋僧,
不痴淡淡一笑道:“说得好!只不过公子可知我这客人是谁?”
霍倚天道:“自然不知。”
不痴缓缓道:“是牡丹玉姑娘,公子何不随贫僧一同见见她?”
霍倚天诧道:“原来大师竟有这等方外之交,倒是失敬得很。牡丹姑娘既是大师的红颜知已,在下原该回避了。”
蓦然之间,霍倚天想起了那个春日,想起琴音绕梁,佳人如玉,就在那个春日,袁五陵拦路、撞车……
从那里起,自己平静的浮浪生涯,起了翻天覆地地惊变,一时间只觉得百感交集,万念丛生,仿佛有一丝什么隐隐提醒着他,他却极难捕捉到那究竟是什么。
不痴叹了口气道:“人生自是有情痴,风月何曾堪得破!贫僧虽号不痴,实则是大痴,贫僧堪不破‘情’之一物,原是入了魔障了。不过公子也不需回避,牡丹姑娘今日,乃专为公子而来。”
霍倚天奇道:“牡丹姑娘何事想要见我?”
不痴道:“公子见了她,自然就知道了。”
霍倚天迟疑半晌,道:“见即是不见,不见即是见,大师即说见,那便见吧。能再见见这等名满京华的美人,也是在下的荣幸。”
不痴叹道:“霍公子见棋下棋,闻琴听琴,有仇报仇,遇人便见,已有所悟了。”
霍倚天见不痴话中透着古怪,正自疑惑,那位名动京华的丽人,已袅袅娜娜,缓步从满径花瓣中旖旎而来,桃花本已艳极,跟眼前丽人一比,登时黯然失色。
牡丹道:“霍公子家门惨变,竦动京城,却还有心陪人下棋,正是大丈夫气魄!他日重振天下镖局,大有希望啊!”
霍倚天略一愣道:“世事如棋,棋若人生,各有谋划,本来如此。”
牡丹道:“好一个‘世事如棋,棋若人生’!只不过霍公子人称‘小国手’,竟然也会下出莫名其妙的败着,实在遗憾。”
霍倚天双眉一挑,问道:“在下不明白牡丹姑娘何指?”
牡丹淡淡道:“几个月间,天下镖局就毁在你手中,再加上一位总镖头、三位大镖师的性命,这还不算败着?”
霍倚天脸上闪过痛苦愧疚之色,低声道:“不错,那局棋我一开始就是错,舍了堂堂之阵,却想凭借宵小之策,谋建奇功,被人设计陷害,自然损失惨重。”随即傲然一笑,“只不过对手虽然阴险厉害,在下自信还能扳回局面,还不至于就此一蹶不振。”
牡丹双眉一挑,道:“是吗?依小女子看来,这局棋虽然你来我往,劫生反复,公子你最终还是难逃一败,因为这败因,你早就种下了!”
霍倚天道:“我要败?牡丹姑娘何以如此断定?”
牡丹淡淡道:“悦来镖局难成大器,唐家父子他日也不是你的对手,只可惜你的对手,并非他一人。”
霍倚天一楞道:“还有谁?不痴?”
牡丹轻轻一笑道:“霍公子不会这么笨吧?”
霍倚天看着牡丹的笑靥,心中一寒,嘎声道:“是——你?”
牡丹媚眼如丝,瞥了一眼静立一旁的不痴道:“你以为凭唐人杰那种俗物,就能够请得动不痴大师这种空门高僧合谋,让你中计?”
霍倚天转眼看着宝相庄严的不痴,不痴垂头默然,霍倚天登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刚明白这一点,脸色突然大变,嘶声道:“毒!你们在哪里下了毒?”他脸上的肌肉条条颤动,眼中已露出控制不住的恐惧之色。
牡丹淡淡道:“霍公子武功高强,小女子哪敢班门弄斧,只有玩玩这些下三滥的玩艺,你难道忘了袁五陵说过,这世上最毒的毒,便是妇人之心吗?你何必问这毒下在哪里,你只知道这毒是从小女子心中而来,就已够了!”
霍倚天只觉得全身发软,一阵寒意从脚下直冷到骨髓,简直把半条性命都寒了下去,捶地怒道:“唐人杰算计我,是为了天下第一镖局的虚名,你们为何也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