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亦粲正要告诉她的便是这一点：“你可知道，后来，你为其喊冤的那些罪人当中，有多少人最终得以保全性命吗？”
“有吗？多少？”晓晓立刻来了兴趣。
言亦粲轻轻地心事重重地说道：“二十七人。法司后经查证，证明有二十七个人，是被冤枉的。”
“是你，让二十七个生命，免去了凄惨而死的命运。”
好羡慕，她真的好羡慕。如果当初蒙冤受屈的自己，能够遇到这样勇敢的女孩儿，她该有多么幸运。
可是，不能。她这样一个卑微下贱、令上天痛恨至深的生命，注定要在无边的黑暗当中，苟延残喘，怎么会有那样阳光普照的一刻。
她的落寞和无言，让晓晓明白了她此时的所思所想。晓晓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她在乌国金殿上的一番干预，便救了二十七个人，而这个过程当中，她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如果二十年之前，她就是现在的她，她就结识言亦粲，那该有多好。如果能够让一个善良的女人摆脱一生的苦难，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可是，时光却无法回头。
这样思考的时候，她又想起了自己一直不能理解的另一个问题。
“您明知自己比窦娥还冤，却从未尝试着，找出所有的真相，让那些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吗？”
不应该啊，难道不是吗！晓晓无法理解。如果说当初的她，一无所有，只能痛苦挣扎求生；那么后来的她，大权在握，具备了谈笑间令任何人灰飞烟灭的资本，她为什么不为当初冤沉海底的自己洗脱罪名、惩罚坏人呢？
往事如尘，你不去注目，便仿佛它已彻底不见，但当你环顾四周，却会发现，它如影随形，从未隐去。尽管往事历历在目，言亦粲已用自己的后半生，学会了放下：“很多事情，当时未必看得清楚，但事后想想，便全都明白了。给家人做馒头吃的建议，是他提出来的；第二天，那个女人就把白面拿给了我。一切，都是那么简单顺利。在公堂之上，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想要问个青红皂白，大家都不由分说，将罪魁祸首安在了我的身上。这其中，有些人是因为被蒙在鼓里，只看到了事物的表面；而有些人，则是想快刀斩乱麻，于是就连虚与委蛇这样的虚伪都省略了。仔细回首我嫁入腊家之后的种种，我便逐渐的，理清了头绪，所有的一切真相，便了然于心了。”
曾经，她确实憎恨所有毁了她人生的人。她的丈夫，野心勃勃，却受制于人，无法拥有更多操控的权利；她的嫂子，知书达理，却被迫嫁给一个傻子，失去了人生的意义。他们不开心，他们想要改变，生活既然是他们的，他们当然有权利胡涂乱写，但他们最大的错误，是不该将无辜的她扯进来，成为这场悲剧最大的受害者。
晓晓依旧无法理解，她追问着：“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为自己伸冤，让他们被绳之以法呢？”
轻轻地，轻轻地，言亦粲在摇头，那张圆润的脸上，挂着的，是真正的云淡风轻：“我知道，我可以做，做任何我想要对他们做的事情。可是，究竟做到什么样的程度，能够换回我本应普通平淡的人生呢？都不可以，对吧？无论我做多少努力，时间都只能前进，不能倒退；所有经历过的痛，都只能延伸，不能减少。”
“我恨过，我报复过，我知道，他们也很惨，一直都很惨。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我逐渐可以看到那个生命的尽头，我是真的释然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如果那个最终的归宿地可以允许她携带记忆，那么，她宁愿记住那些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幸福：“今生，我依然感恩，遇到生命中的贵人，我的恩师。她被誉为‘民间神人’，长袖善舞，手眼通天，与各国的重要人物关系匪浅。她偶然获知了我的遭遇，对我给予了无限同情，她在那场刑罚被终止之后，在我被丢弃在刑场上等死的无助时刻，第一时间派人救治，还将我接到她的身边，贴心呵护，直到她生命的终结。”
很显然，如果没有她的恩师，就算她有多么不甘心，她也不会再有任何机会续写刑场之后的故事。是她的恩师，给予了她现在的一切。而现在，她也愿意将全部的信任，托付给她选定的后辈。“师父当年相信我，就如同我现在相信珺君。”
提到珺君，这个不俗的女子也是晓晓的朋友，言亦粲心想着，想必晓晓会因为她竟然会提起她的这位朋友，而大吃一惊吧？
出乎言亦粲的意料，晓晓竟然似乎意料之中一般点了点头。确实是够信任的，珺君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事情，言亦粲居然听之任之，否则珺君早就闹不下去了：“我早就知道您和珺君的关系了，当然，还有您和晟蔓的。从您的大本营回来之后，我就觉得，当时神秘人身边的那个神秘的女子，一定是晟蔓。”
淡定平和如言亦粲，也不免惊异：“你如何知晓，珺君和我的关系？而且还会知道，我身边的人，就是晟蔓？是商镌瀚或者是洞沐皑，告诉你的？”
晓晓傲娇地摇了摇头，自豪地说道：“是您自己告诉我的。”
“我？什么时候？”言亦粲更惊讶了。
晓晓胸有成竹：“您还记得，您利用酆丌和沁沁，成功将我带到了您的大本营。当时您曾经对我说，派人绑架我，让我去乌国，确实是您的主意，想要达到的目的，也很不单纯。为此您很是担心我的安危，派了人在乌国保护我的安全。那么，您派的会是谁呢？既然是保护我，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我身边保护我，不是吗？您当时还说，之所以没有和盘托出，是要保护几个人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