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晓晓鼓足所有的勇气,走进了对面的房间。商镌瀚并没有跟着她进来,晟蔓也只是在她身后,轻轻关闭了房门,将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了她和那个注定特别的女人。
如晓晓所料,有一个女子坐在四轮车上,脸上带着笑意,温和地凝视着她。
乍见到这个女人的那一瞬间,晓晓几乎要觉得,晟蔓对她所讲的惨绝人寰的故事,不过是一个恶劣到家的玩笑。
四轮车上的女子,一定就是言亦粲了。
她的脸庞圆润,上面嵌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目光晶莹生动;挺直的鼻子,弧度完美到可以作为现代女子整容范本;她的唇色虽略有些黯淡,但绝不惨白,是恰到好处的天然色泽;最奇特的是,这个算起来应该已经四十岁出头的女子,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皱纹,看上去就像是二十岁的年轻女郎,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岁月,竟然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除了令人惊艳的脸庞之外,人们的视线最好便是不要再向她身上的任何地方移动了。单薄的身体,虽然裹在宽大的外衣之下,隐藏在四轮车的掩护之中,站在她面前的人依然可以轻易的发现,片片嶙峋的瘦骨,勉强支撑着她的头部;更可怕的是,空空如也的前胸,不见半分女性的特征……
晓晓收回目光,不再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她的脸上扬起最为明媚的微笑,直视着言亦粲的目光中的含义,就如同她从前的每一次,与言亦粲隔空对话时的诚恳和挚诚。
“对不起孩子。在你顺遂的人生中,却让你遇到了我。你那双单纯真诚的眼睛,本应看遍天下美景,赏遍人间至情,是我太自私,一心想要见到你。”
言亦粲诚意满满地说道。
“遇到我,应该是你所见的,人生最大的痛苦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而且单从声音令人无法清楚地分辨出说话人的性别。很明显,她如此说话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呼吸系统也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让她每说一句话,都要比常人耗费更多的力气,因此,她的话听上去永远都是有气无力的。
出乎言亦粲意料的是,晓晓并没有连连摇头说没关系,也没有同情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更没有洒下任何一滴怜悯的泪水,她只是调皮地笑了笑,豁达地说道:“可不是!您还真应该向我道歉,自从我来到了你们这个古代,就遇到了莫名其妙的一系列灾难,哪一个都与您脱不了干系。”
接下来,晓晓如数家珍:“洞沐铠是您指使的吧?他害我被抓到乌国当人质,要回答三个史上最刁钻的问题,险些走不出渥雳的金殿;乾国和宣国近几十年的战争是您挑唆的吧?可是我明明在轩云关都解决了危机了,回来的路上您还指使着心腹把我推入了深山老林去自生自灭,要不是我身边确实有世外高人,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沁沁也是您的人吧?托了她的福,这次您是真的见到我了,可是却害我生平头一次,感受了人造极夜的滋味,没吃没喝,没白没黑,熬过了不知道多久,才等到了我家平平等等的到来,救我脱离苦难;就算诸葛晓跟您一样,都称得上是天之骄女吧,那您也不能这么祸害她呀!更何况,一早我就跟您说了,我不是她,我就是个倒霉的小白丁。”
言亦粲听得连连微笑,这个女孩儿似乎就是有着一种魔力,总是能将她阴霾的心中注满阳光,这应该是天底下最会说话的孩子了吧:“天之骄女?你是说我吗?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看法?”
晓晓煞有介事地回答道:“那是当然啊,您可是女王级别的人物,我被您整治得晕头转向的,而那些国家,只要您一个号令,全都不得安宁,您可是无冕之王。”
言亦粲笑得很开心,但也再次表达了她的歉意:“我从未有心伤害你,但我做事,确实不走寻常路,难免显得刁钻刻薄,孩子,我再次向你道歉。”
晓晓摇了摇头,早就过去了,再说了,她确实从未放在心上。若说麻烦,言亦粲确实制造了很多麻烦;但与此同时,她也给了她很多帮助,有些甚至是言亦粲自己都不知道的,晓晓还是很感激,上天让她遇到了这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女子。
言亦粲很欣慰,在生命即将划下休止符的时刻,她终于和她衷心喜爱着的这个小姑娘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了。而且她还可以和她像朋友一样的聊天,将她想说的话,都说给她听。
“我听说,你在乌国的朝堂之上,为即将被处死的犯人喊冤?”
言亦粲悠悠地问道。
晓晓眨巴了两下眼睛,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还有这段经历了。经她这么一提,晓晓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时的渥雳,被诸葛晓教训得鼻青脸肿,说都不会话,谁也听不清语无伦次的他在表述什么鸟语。偏偏她是个语言方面的人才,而且又是渥雳的朋友,所以才让她跟着渥雳一起上了早朝。当时,掌司法刑狱的官署法司最高长官廷尉卿奏报,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法司宣判的案件,被判处死刑的犯人,多达三百七十九人。晓晓要求他将奏报的案件和即将被处置之犯人,立刻进行复议,拿出确实的证据,看是否有被冤枉之人。并且还敦促渥雳亲自颁布旨意:今后乌国凡各地方的死刑判决作出后,必须三次奏报皇帝批准,经过三轮审查,待批准下达三日后方可执行。所有京城内判决的死刑案件,均须经过多轮审查,方可执行。
“没错,是有这么一回事。”事情晓晓是想起来了,但后来乌国的那些大臣们究竟是如何处置这件事情的,她却全然不知。她当然不想虎头蛇尾了,但她当时毕竟只是个冒牌替身皇帝,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