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病房门一关上,听到房间里传来摔东西的声响,曾越泽轻笑出声。
他把裤兜里的手机掏了出来,转身朝病房走廊的尽头走,还不忘一边给过路的小护士们挥手,“该激励一下的人呢,我已经激励了,好哥哥,你那边怎么样了,还没有找到我们那位小妹妹的下落?”
电话那头,传来曾家大哥,曾爱国的浑厚低沉的冷哼,“别人不知道阔家是什么底细,我们能不知道?他阔仲林想掐断哪条路上的监控,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区区藏一个人,又怎么难得住他。”
“那要怎么办,总得给老爷子一个交代吧?”曾越泽笑容变了味道,有些凝重起来。
*
几个小时后,太阳下山,夜幕开始降临。
阔仲林办完事情,回到了林中别墅,询问在庭院里,正在打扫的老夫妇。
老人是元伯,是阔仲林一直带在身边的管家,另一位矮胖憨实的老妇人,是元伯的发妻。
是一对婚龄快超银婚的老夫老妻。
“青姨,她怎么样了?”阔仲林一手提着包,手臂上还挂着他的西装外套,白衬衫皱巴巴的穿在他的身上,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还有些汗珠,气喘吁吁的,显然回来的很匆忙。
正把树叶扫到铲子里的老妇扭身看他,见他样子有些狼狈,忍不住打趣,“就听丑媳妇见公婆着急的,就没见过帅老公见媳妇这么着急的,小别胜新婚,你们又是分开了这么多年重逢,我懂我懂~”
阔仲林这个交际场上的老油条,现在也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这两个老人又很尊重,不可能去呵斥什么的。
他不作声,可不代表旁边的某位大爷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了。
元伯咳嗽一声,狠狠瞪了一眼自家老婆子,“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少爷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你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懂情调就别在这里插嘴,一边儿去!”青姨并不怕自家老头子,狠狠一眼瞪了回去,还不忘鄙视一番。
这两位吵了已经几十年了,阔仲林从小看到大,几乎都已经习惯了。
但此刻看着这对步入银婚的老夫妻,他心生了羡慕。
金钱,地位,权力,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可以是一生的追求,但是男人,总是会累,会老的,所以,一个家庭,更是一个必不可少的港湾。
他曾以为他得到了这个港湾,并拥有了,可直到失去,他才明白,世间万物,没有任何的东西,都是永恒的。
想着想着,他便微仰起了头,望向了二楼的阳台后面,那扇拉上了米色窗帘的落地窗。
青姨教训完了自家老头子,回头看过来时,就看到少爷仰头望着二楼的落地窗出声。
青姨一笑,伸手拿过阔仲林手上的皮包和外套,“少夫人已经用过饭了,少爷您放心,医生下午也来看过,说没什么问题,只要按时吃药,安心休养几天,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现在少夫人已经睡着了,少爷去看看吧!”
阔仲林还没答应,元伯又呵斥自家这老婆子,“少夫人既然在睡觉,你叫少爷上去做什么,不知道先让少爷吃了饭再说吗!”
话一说完,直接就被青姨一个眼刀子飞了过来,“滚犊子!”
阔仲林这次是不欣赏两位吵架了,眼底亮起微光,走向了别墅。
他走的有些急切,越是靠近二楼,就越急,等上了二楼,他几乎是用跑的,跑到了她的房间门口。
可到了门口,他却又不急了,急促的喘着呼吸,双手一再捏紧,这才伸手握在了门把上,将门推开。
一眼,他就看到了躺在了床上,被纯情粉红的蚕丝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就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的,小女人。
那么娇小,小的近乎可怜。
他不自觉的放轻放缓了脚步,走到了床边,蹲在了床边。
床头柜上开着一盏橘红色的台灯,她常有失眠,所以他问过医生,除了药物方面,可不可以用别的方式,能够让她睡得好一点。
医生就建议他,患者心理建设最重要,经常运动是一个,多吃点安神的食物是一个,再有,就是推荐他,购买了这盏小台灯。
后面几项,他都督促她完成了,可前一个,他怎么努力,似乎都走不进她的心里去一样,更别提,给她做出什么心理建设。
他以前一直以为,这个在自己后面追逐了那么多年的小女人,心里装的应该全部都是自己。
那时他才发现,她仿佛有很多心事,而他这个她所谓最心爱的男人,却越来越看不透,也看不穿她的心。
静静注视着,她那张被橘红色暖光包围的小脸,阔仲林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
指尖,柔软的,略带薄茧的指腹,从她的额头,滑过她的鼻梁骨,向下游弋。
他此刻的脑海里,又跳到了,三天前,医生在为她检查脸部伤口时,那些片段。
“唉,这年头的年轻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了追求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换皮割脸磨骨,还往自己的皮肉里塞东西,都不痛还是怎么?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不知道身体发肤,都授之父母?”
现在想起来,阔先生仍十分恼怒。
恼怒过后呢?
又是止不住的恨,恨的他现在恨不得,想捏碎她现在这张脸,“为了躲我,为了远离我,为了骗我,你就这么煞费苦心,明明你是最怕疼的……”
明明恨得咬牙切齿,这话说出口,却又不是那么的恨,更多的是,是一种无奈,一种落寞。
“就这么想离开我,就这么想丢弃我,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那么信誓旦旦的,来到我的身边,闯进我的生活呢,季欢然……”
他一瞬不瞬,安静的凝望她,虔诚的,仿佛盼望得到神给予指示的信徒。
但她没有回答他,依旧沉睡的那么香甜。
其实阔先生应该知道的,开的药里有些有安眠的成分,又是西药,她的身体吃不消,肯定有些副作用。
精神萎靡昏沉,是常见的副作用之一。
过了一会儿,他爬上了床,轻手轻脚的,睡到了她的身边。
想把她圈进怀里,可最终,他只是隔着被子,伸手把她划在自己的范围之内。
并没有,直接触碰她的身体,也没有把她,搂到自己的怀中。
*
第二天的清晨,浮欢被一阵讨厌的铃声吵醒,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铃声,太魔性。
等她悠悠睁开眼睛,神智渐渐清晰,这才听清楚了,那是两只老虎的手机铃声。
自己的手机肯定没有这么幼稚搞笑的铃声,再说了,她睁眼一看到房间里这熟悉又讨厌的摆设,就清醒的认知到自己还在该死的林中别墅里。
她人生自由都没了,哪还有什么手机?
可那手机铃声就在她背后,她听得真真儿的,又不是假的。
于是,实在受不了那带着怪异童音的两只老虎的铃声,她只好转身扭头往后看,没想到这一转身一看,差点把她吓得跳起来!
“阔、阔仲林!”看到旁边睡了这个魔王,别说是被吓得跳起来,浮欢真是心脏病都快被他给吓出来了。
这恶魔究竟是什么时候爬上她的床,她居然一点警觉都没有!
她知道一个是药的原因,一个,也是因为她本以为,昨天阔仲林被她咬了之后,又离开了这里,肯定是不会再回来了,至少在短时间内,就不会回来。
所以,她的潜意识,就放松了警惕了。
说来,阔先生也真是厉害,在魔性铃声与她大叫声的双重夹击中,他居然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躺在她身旁,跟挺尸了一样,一动不动的。
这是他一贯的睡眠习惯,她知道,她以前还喜欢的不得了,因为那代表着她可以尽情的闹他,往他怀里钻,钻一晚上都没事。
可放到眼下,她真是极其嫌恶他这个死人的睡相,推他下去吧,推不动,踹吧,她脚还疼着呢,也没什么力气。
搞了半天,还弄得她自己都快满头的汗了。
浮欢索性弃权了,干脆自己起来,把地儿腾给他。
谁知道刚一动,就被他突然一个翻身,给压在了他的身下。
浮欢被吓了一跳,瞠大眼睛望着自己身上的男人。
眼见他俊逸刚毅的脸上,那双沉阖已久的眸子,正在一点点张开,覆密纤长的浓黑睫毛下,有幽幽的墨绿眸光透出。
她的喉咙,都是发紧的。
此时此刻的浮欢只觉得,自己就好像在亲眼见证,一个大魔王怎么苏醒的全过程。
身心,就是不受控制的紧张和畏惧。
其实,如果抛却其它因素,就大魔王这张脸,还有那双睫毛又长又美,眼眶深邃,自带三分忧郁气息的眼睛,这悠悠张开的过程,真的美的令人窒息。
仿佛是黑色的蝴蝶张开了翅膀,露出了蝶翅下掩藏的两颗美丽的绿宝石。
浮欢再怎么讨厌憎恨这个男人,彼时的她都不得不承认,他这双眼睛仍然很美,美的令她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