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西药太伤身,她身体难以承受,搞不好西药吃多了,还会引起别的并发症。
所以说,她最讨厌的中药,却也是她生病时的家常便饭。
回忆,可以是很美好的东西,却也可以是很残酷的东西。
想起这些往事,并没有让浮欢感到快乐,正好相反,她感受到的,就只有悲哀。
怎么会不悲哀,怎么能不悲哀呢?
她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得到他仅有的温柔和关怀,而这些东西却并不是出于他对她的爱情,只是可笑的同情!
她那时,甚至为了得到这份同情,屡屡不顾自己的身体在这座清冷孤寂的别墅浴室里,泡着冷水澡,为的只是让自己病倒,换来久久都不会来看她一次的那个男人来看看她,哪怕就是看看她!
简直像个乞丐一样,用残忍对待自己的方式,博取他的同情,乞讨来他一丝丝的关切与温柔……
一想到这些,浮欢耻笑自己的同时,也渐渐从回忆里苏醒,冷漠的看着上方,仍然在用嘴给她喂粥的男人。
为什么这个男人,还要不厌其烦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还要以这种方式把她掳到了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残忍的撕开她血淋淋的伤口?!
她真是受够了!
浮欢趁阔仲林毫无防备时,牙关一合,狠狠一咬!
阔仲林确实是毫无防备的,因为已经喂了她好几口的粥了,她一直都没有抗拒,也没有露出嫌恶,甚至他还清楚的看到了,她陷进了某种回忆里。
正确的说,阔先生是有些愉悦的,因为自己终于让她,想起了一些该想起的。
这也正好间接的说明了,她就是季欢然,跟他拥有同样的,双方做过的那些往事的,女人。
而其实,陷入回忆里的,又何止她一个?
可她这一咬,唇上传来的剧痛,让阔先生瞬间就清醒了,回忆刹那变成了过眼云烟。
人的神经系统遍布身体每个角落,连毛孔都有,所以,一旦遇到任何的外界侵害,人都会条件反射的发出本能的自我保护。
几乎是一被咬,阔先生就退缩了回去,可还是迟了一点,他满嘴,她满嘴,都是他的血。
浮欢像个战胜者,倨傲而挑衅的冷凝他,对他可怕的表情,一点都不再感到畏惧,甚至,她嘴角还挑起了一抹冷笑。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这话,真是说的一点都没错。
说不清阔先生到底是什么表情,很复杂,有愤怒,有惊愕,甚至还有一些,莫名的失落。
那些失落,浮欢看不见,她只看到徘徊在暴怒边缘的他,也在安静的等待,他接下来的惩罚。
倾覆在她身体上方的他,简直像是蓄势待发的,随时都会张开嘴,露出獠牙,咬死她的恶狼。
是的,两个人又恢复了沉默,一个是没有必要再说一个字,因为说与不说,对方都不会把她的话听进去,她也无话可说。
另一个,也许是不想说,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只是单纯的因为唇舌刚被攻击过,所以,说不出话。
一室的寂静,只有两人都因为情绪激动,而呼哧呼哧的急促呼吸声。
以及无声的,四目相对。
时间在无形中流逝。
过了仿佛很漫长,又仿佛很短暂的时间,阔仲林突然从她身上挪开了自己,抽走了在她身侧的手,直起了身,又移开了他跪在床上的单膝。
不知喜怒的幽暗眸子,深深俯视了躺在床上的她一眼后,他把那碗粥放在了她的床头柜,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一次,换浮欢惊愕了。
直到他已经离开,反手关上了房门,她这才慢悠悠的回神。
他向来阴晴不定,但谁要惹了他不快,下场都不会好看,何况,她还敢那么咬他。
但是,他就这么放过她了,不罚她,不打她,甚至连一句骂她的话都没有留下,就这么安静的离开了。
这简直有点像是在做梦!
但嘴里还在的,合着皮蛋瘦肉粥的鲜血味道,刺激着她的味蕾与鼻息,提醒着她从刚才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是现实。
浮欢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了好久,这才强忍身体的疼痛,慢腾腾的翻过身,把嘴里没有咽下去的皮蛋瘦肉粥还有他的血,呕吐到了地上。
吐着吐着,眼泪忍不住的,从她眼角滑落……
门外,阔仲林并没有走远,而是背靠在门边的墙壁上。
耳边听着从门里面,传来她又吐又哭的声音,他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弹出一支夹在指间,又摸出了打火机。
打火机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了油,打了好几次才打着。
他似乎让打火机给闹得有些心烦,几次点燃香烟后,直接就把打火机扔了出去。
金属表壳的打火机在红木地板上滑出好远,打了几个旋儿,就在走廊尽头的地方,停了下来。
*
仁心人民医院,六楼高级病房里。
昏迷不醒好几天的裴靖尧醒了,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浮欢的下落,当他得知浮欢并没有在这个医院,也没有在任何一家医院时,他懵了好一阵。
他坐在驾驶位,头比浮欢撞的更厉害,虽然没有特别大的问题,但有明显的脑震荡,这或许是他的大脑,一时无法正常运作的原因。
年纪轻轻坐上重案组行动处处长的位置,除了他本身家庭因素有一定影响之外,更多的,还是他自己的努力,和一颗灵活的大脑,敏锐的嗅觉,办案的手段。
所以,以他的办案能力,只要稍稍一想,就应该知道,那晚的撞车不是偶然,浮欢的无故失踪,更不是巧合。
但他懵的,根本就像失去了断案能力一样,什么都分析不出来。
直到,一个人的到来。
这个人来时的一路上,不知道骚动了医院多少的小护士,还有女病人,就算上了年纪的老女人,都会禁受不住他那张妖孽面孔的蛊惑,忍不住多看几眼。
听到门外都是闹哄哄的,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声音,就引起了病房里的裴靖尧注意。
裴靖尧皱起眉,疑惑的看向房门,正要问门外是谁,门就打开了。
他看见一边一手开门,一边还朝后面跟上来的一群小护士和女病人做了一个嘘声手势的曾越泽,跻身进来了。
门一关,小护士和女病人发出的花痴尖叫,就被关在了门外。
“……”对于曾越泽这种堪比明星效应的场面,裴靖尧表现的并不惊奇,但有些无语,曾越泽进来好一会儿,他才打招呼,“曾总。”
他想坐起来,但是被曾越泽一个手势制止了。
“你应该知道的,我是为了什么来找你。”曾越泽随性的坐在了沙发上,懒洋洋的靠着沙发背,嚼着口香糖,二郎腿翘起,一只手取下了脸上的蓝色太阳镜,手上习惯性的把玩着那只镶着不知多少颗蓝钻的打火机。
典型一副二世祖,吊儿郎当的样子,偏偏他曾二哥做出来,仍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但,绝对是有妖气的贵公子。
裴靖尧沉默了片刻,情绪很低落,“我知道,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自责完,裴靖尧忽然两眼一亮,蓦地抬眼看向沙发上的曾越泽,情绪有些激动,“曾总,你们有没有然然的下落!”
“有也好,没有也好,就凭你裴处长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毫不加以掩饰的,曾越泽无情的嘲笑裴靖尧。
裴靖尧一噎,脸铁青,“是不是阔仲林做的!”
Z市他裴靖尧不能动的人,确实有很多,但曾越泽嘲笑他完全不能怎么样的人,明摆着,就是指出了那人,就是那个男人。
不置可否的曾越泽耸了耸肩,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裴靖尧却已经咬着牙,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他居然敢这么目无王法,真当自己可以在Z市一手遮天吗!”
曾越泽玩味儿的看着他动作,呵笑,“多少的王法,就对等了多少的权力,裴处长一路摸爬滚打上了这个位置,难道还不知道这个道理么?”
眼看着裴靖尧动作一顿,曾越泽目光戏虐的瞧着裴靖尧侧脸紧绷的面部线条,“之前我就说了,让她回来可以,但后果自负,很显然啊……你裴处长还是没有那个,能够拥有她的能力,啧,一个男人,连保护自己心爱女人的能力都没有,作为这个女人的亲哥哥,要我怎么能放心,把自己的妹妹,交给你呢,嗯?”
裴靖尧浑身一震,僵在了床上,无法动弹,面颊隐隐有肌肉在抽搐。
那是一个男人,极力在隐忍着什么,或是愤怒到了极点,会产生的面部反应。
裴靖尧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情绪过激,也没有来一出指天发誓做承诺的举动,但似乎让曾越泽很满意。
“裴处长擅自珍重,我就先告辞了。”曾越泽笑眯眯的把海蓝色的太阳眼镜戴了回去,把玩着的打火机往兜里一揣,双手插在兜里,就闲庭漫步似地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