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的灯光中,才让人看清他的模样。
西装外套已经不在,只留下里面的白色衬衫,衬衫上的领带也没有了,还扭开了四粒扣子,有意无意中,他的锁骨,他的胸膛,都会暴露在人的眼前。
衬衫的袖子也被随意的卷在手肘部位,西装裤倒还是那么平整,手工皮鞋还是那么锃亮。
夜风拂过他已经被揉的凌乱的发,他单手插兜,单手夹着香烟,踩着锃亮的皮鞋,不紧不慢的走向那辆报废在路灯下的法拉利,随性不羁,邪性肆意。
宛若一个,刚刚降临于世的,魔王。
法拉利里的后座上,意思已经很模糊的浮欢,仿佛听到了,恶魔临近的脚步。
她以为,自己是快死了,是听到了死神的脚步……
残存最后一丝意识的她,心里苦笑,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她的脑子里,却是那个混蛋的脸,挥之不去呢?
是她对他积怨太深,恨意难消,还是说,人之将死其想也善?
因为脑子里,他的那张脸,竟然是,最初时候的,那个他……
高贵冷艳,却又有着少年的青涩,微微一笑,刹那芳华……
也许是回忆里,最初的他实在太美好,令浮欢在彻底昏死过去的前一秒,嘴角,还浮现了一丝微笑。
而在她昏死过去的后一秒,车门,被打开了。
*
如果天国也有四季,现在一定是春夏之际,因为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刺眼的阳光,喧闹的鸟鸣,令浮欢从沉睡中苏醒。
对阳光的不适应,令她眼睛刺痛的起了一层氤氲,等渐渐适应后,周围入眼的景象,令她震惊的无以复加。
不,应该说,已经震撼到了她的灵魂!
这是一间卧室,装潢的极富少女心,入眼之处,都是一片的粉红与粉白,还有非常多的布偶,橱窗里,床头柜上,书桌上。
窗台上,一盆仙人球沐浴在阳光中,长势正好,顶上已经开出了红色的花。
她惊惶的视线四下环顾,直到来到她就近的床头柜上,一对熊仔布偶前,那一张少男少女,并肩在海滩靠坐在一起的照片上时。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就要弹起来。
但好像全身骨头都要脱节的疼痛,让她无法招架,还没坐起来呢,就一下子,又瘫倒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也是浑身的疼痛在告诉了她,她既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在天国,而是在,她这一辈子,都不敢想,也不愿意再想的,林中别墅里。
也可以说,这是她,曾经的家。
不,是曾经,他和她的家。
“这是……怎么回事……”浮欢现在头很痛,有身体上的,但更多,是心理上的。
她现在就是挖空了脑袋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来的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阔仲林端着一个托盘,站在了门前,与她立刻看过来的眼睛,对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却相顾无言。
一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却是,震惊的无法言说。
短暂的沉默后,是阔仲林先开口了,他边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边朝床边走了过去。
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暗哑,但出奇的温和。
就在他离大床不过三四步的距离上时,浮欢惊叫一声,“你别过来!”
她的嗓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嘶哑的厉害,还很干涩,所以这一激动大叫,立刻就引起了不适,不光嗓子疼得厉害,身体也跟着疼了起来。
阔仲林蹙起了眉,脸色一下就阴沉了下去,他那片刻停留的脚步又再度走了过去,且三步并两步的的走,一下,就到了床边。
他把托盘搁到了床头柜上,然后,单膝跪到了床上,朝床上的她倾身过去,单手撑在了她的身侧。
柔软的大床,顿时朝他这边,凹陷了下去。
他在她身上,离得那么近,只有他半臂之长的距离,不光能令她能闻到他身上的熟悉木质香气,甚至是他身体散发的温度,她隐隐都能感觉到。
滚烫的,烧灼人的惊人热量。
她想逃,却又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他靠上来,仿佛自己就是,那砧板上任他宰割的鱼肉。
她只能愤恨交加的瞪着他,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浑身都在瑟瑟的抖,“是你……是你对不对?!”
说是质问,实际上,她这话问的已经口吻很笃定了,笃定他,就是那天晚上,撞击靖尧车子的人。
没有人能了解,这个男人骨子里的暴虐和可怕,唯有她!
之所以是说那天晚上,因为她是一声,自己现在身上的负伤情况,她也有些心知肚明,受的伤不是很重,但绝对不轻,没个几天的昏迷休养,是不可能的,但具体时间,她就拿捏不准了。
阔仲林把另一只手朝她伸了过去,覆在了她的额头上,没做多余的事情。
“已经不烧了。”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似地,随后低声的说了这么一句,紧蹙的眉宇,也渐渐舒展了。
浮欢避之不及,被他的手得了逞,本想立刻甩开他,却又被他这句低语弄得一愣。
刹那的愣过之后,她想抬起胳膊挥开他的手,但胳膊一动都是痛,根本抬不起来,她只能别开脸,摆脱他的手,“放开,别碰我!”
她刚反感的呵斥,他的手随即就收回去了,反倒令她错愕的很。
而身侧下陷的感觉也随后没有了,明显是他撑在自己身侧的手已经离开了,这更令她惊愕不已。
惊愕的连松口气都忘记了,而是下意识又把头转了回来,去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不想,刚一转回头,就对上了一双,过于深邃温柔的墨绿色眼睛。
阔仲林坐到了床边上,从精美的烤瓷托盘里,拿起了放在上面的同一套瓷器的碗。
碗里是简单的皮蛋瘦肉粥,他用汤匙舀了一汤匙,正放在嘴边吹着。
浮欢看过来的目光,除了与他对上了视线,其余的余光,就看到了他的言行举止。
他从未有过的温柔,令她短促的怔忡过后,就是她恼怒的抗拒,“放我回去!”
在这个地方多呆一秒,她都觉得浑身难受,时隔多年的尘封记忆,似随时都会蜂拥而出,将她淹没,也将她伤的体无完肤。
那种痛,她已经经历太多,再也不想感受一星半点!
阔仲林却仍像听不见,把那一汤匙的粥,递到了她的嘴边,“三天都没吃东西了,靠输营养液不怎么好,还是多吃点对身体好。”
他这态度,非但得不到她丝毫的好感,只会令她觉得厌烦无比,“你聋了吗!”
激烈的高声喝骂,遭罪的还是她自己,嗓子十分疼,还害得咳嗽了起来。
阔仲林舒展的眉宇,又皱了起来,比起一直情绪激烈的她,他实在云淡风轻的过份,“闹什么?”
浮欢真是被他气乐了,“呵……咳咳咳……呵呵,我闹?”
“任何事,等你伤好了再说。”算是为她的质问和反抗,做了一个表态后,阔仲林又把右手上的汤匙,更递的更近了她的唇一分,几乎是贴到了她苍白的唇上。
“我、不、乐、意。”浮欢一点都不接受,瞪着他,咬着牙,一字一顿。
阔仲林盯着像只发怒小狮子的她,盯了几秒,然后,掀起嘴角,居然笑了,“还以为你什么都变了,可这生病时的坏脾气,真是一点都没变,拿你真没办法。”
浮欢被他笑懵了,他的话她还没想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把右手上的汤匙随手往后一丢,拿着碗的左手,把碗递到了他自己的嘴边,喝了一口粥之后,他猛地起身又单膝跪到了床上,右手撑在她身侧——
而这一次不比刚才,他不但倾身在了她的身体上方,还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浮欢被他吻得浑身一震,眼睛瞪得老大,当嘴里感受到一股温热涌进,她的神智,这才逐渐清明。
他竟然用嘴,在给她喂粥……
也是因为感受到了他的这番举动,她也这才,想起他刚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以前,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什么时候不是温顺乖巧的,哪怕,他跟别的女人厮混在一起,她也能乖乖坐在角落,忍着心里的痛,面上还要带笑的看。
对,就是这么傻的可笑,又可怜。
但,唯有生病受伤的时候,她就不愿意忍受了,也无法忍受了,身体和心灵的双重伤害,她真的承受不来。
所以往往在那个时候,她就会变得特别爱发脾气,别的很暴躁,甚至,还会特别爱撒娇。
她最怕痛,也最怕苦,生病往往都需要吃药打针,她总是不肯。
就这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打针时会抱着她,会用亲吻的方式,转移她疼痛的注意力,她吃药时会哄着她,会用嘴,把药一口一口,喂进她的嘴里。
因为她是妈妈难产生下来的,所以从小就身体底子差,老爱生病不说,还需要吃中药进行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