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仲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对于季薇然突然反问他的话,他就好像刚刚被她这话惊醒,然后笑着点头附和,“嗯,薇然说的没错,那天,我确实是……只为了故意气她。”
说到后面,他的目光还有些闪烁。
别人是没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可季薇然,却看得很清楚。
她仿佛知道是为什么。
麦克风在她的手里,攥紧,再攥紧……
*
浮欢昏迷了一天,到了晚上,才醒过来的。
一睁眼,她看到了趴在她床头已经睡着,却还在哽咽着的母亲季卿毓,还有,站在她窗前,拄着拐杖,像雕塑一样屹立在那的生父,曾啸麟。
浮欢伸手,想去给妈妈眼角的泪珠擦拭掉,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转眼看去,就看到自己的手背上插着针管,而手腕上,却被布条捆在了两边的床柱上。
她很惊愕,旋即,就是愤怒,“为、为什么绑我!”
不就是跟男同事吃了一个饭,她又没伤天害理,也没有跟人不干不净,有必要绑她吗?这家的家规是不是变态了点!
不,是制定家规的人更变态!
曾老爷子没有回头看她,还是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天色很昏暗,没有人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在想什么,“谁给你吸的毒,是不是老阔家的那个小子。”
老人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平静,可浮欢却听到了他平静下的惊涛骇浪。
对于自己吸毒的过往突然的暴露,浮欢很愕然,不是因为怎么会被人发现了,也不是因为曾啸麟为什么能瞬间联想到是阔仲林做的,而是因为,她自己几乎都快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她现在也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晕倒了。
在法国的亚眠医学院里,她略有了解过在全球都比较有名的毒品,大麻,****等。
毒品这个东西,其实不是每个人都能吸,还要看个人体质的,有的人根本就不能吸毒,会造成身体有很大的损伤,甚至是死亡。
她的体质就不是很好,难怪毒瘾的第一次发作,居然会晕倒。
毒瘾的首次发作,也是一样因人而异,还有毒品自身的潜藏性。
这都过去好多天了,她才毒瘾发作,也就不奇怪她自己都把这事给忘了。
浮欢短暂的沉默时间里,脑子里飘过的都是这些纷繁的念头,其实她的大脑,已经不是特别的清楚了,而沉默过后,她摇头,不以为然的笑了,“不,是我自己要吸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明知道,只要有医生采集自己的血液和尿液样本,就能用仪器检验出自己的吸毒时间,而那段时间,正好就是她被阔仲林带走的时间,曾啸麟那么一只出了名的老狐狸,怎么可能,还会相信她的谎言。
但她还是选择了撒谎。
果不其然,曾老爷子根本就不信浮欢的鬼话,忽的转过身来,面色铁青的面向躺在床上的浮欢,“他都欺负你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要包庇他,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啊?!”
老爷子手上的拐杖,把地面敲击的砰砰作响,可见他老人家有多怒火中烧。
浮欢甚至都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现在身体不太好了,这位生父的拐杖,一定会打在她的身上,她依旧笑的没心没肺,若无其事,“爸爸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混账!”浮欢那一副明摆着不关你事的轻慢态度与说话的口吻,彻底激怒了老爷子,老爷子扬起手上的拐杖,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她的床前,就要朝她挥了下去。
这时,曾夫人突然破门而入,速度奇快的跑了进来,一把抓住了曾老爷子眼看就要落到浮欢身上的拐杖,“老爷使不得啊,蒋医生都已经说了,小欢掉过孩子又没养好身子,身子骨是经不住伤病的啊老爷!”
曾老爷怒不可遏的拿另一只手指着床上的浮欢,“你自个看看,看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自己既然都那么喜欢折磨自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那我这个当爸的就成全她!!”
这会儿是动静闹得太大了,原本趴在浮欢床头床沿上的季卿毓被吵醒了,待她揉着眼睛,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先是浑身一个激灵,一惊。
而后,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大哭起来,还朝曾老爷子跪了下去,跪走到了曾老爷子脚下,拉住了曾老爷子的裤腿,仰面泪流,泣不成声,“爸,爸,我求您了,我求您了,您不要摔死我的孩子好不好,不要啊爸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故意要瞒着您啊爸爸,我真的很爱很爱啸麟啊爸爸,我是心甘情愿为他生孩子的,爸爸,爸爸求您了,放过我们的孩子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感到十分的震惊,全都愣在了当场。
一个是浮欢,原本,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只是季家想对曾家攀龙附凤的利益阴谋下的无耻产物,是没有任何人用爱期待下,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野种。
这些人里,甚至包括生她的母亲。
从她记事起,她的母亲从来就像看仇人一样看她和弟弟,也像对待仇人一样的非打即骂,使她从小到大的记忆里,这个妈,就从来没有爱过她和弟弟,也没有爱过她和弟弟的生父曾啸麟,全为的,只是与曾家相挂钩的利益。
可这个妈现在的这些表现,还有说的那些话所蕴含的信息量,似乎,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曾老爷子低头看着季卿毓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他老人家,这会儿却像个历经沧桑的老头儿一样,精神恍惚,本怒指浮欢的左手,现在颤巍巍,慢腾腾的,朝季卿毓那张已经满是泪水的脸,伸了过去。
“老爷,你看,这都怪你,把卿毓妹子给吓成了这样!”松开了曾老爷子拿拐杖右手的曾夫人,嗔怪的瞪了老爷子一眼,眼疾手快的,把跪在地上的季卿毓搀扶了起来。
曾老爷子从恍惚中回过了神,看着哭成了泪人的季卿毓,他欲言又止,把刚刚还想触碰她脸的左手,默默收了回去,“你先带她下去。”
曾夫人没有立即答应,出奇的蛮横起来,“那您得先答应我,不能再跟小欢动手了。”
老爷子好像用光了力气,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萎靡,疲惫不堪的模样,垂着头闭着眼睛,无力的朝曾夫人挥了挥手,“我还有几句话要跟欢儿说,你去吧。”
曾夫人蹙眉,担心的打量老爷子不大好的脸色,“别再大动肝火了,您自己也要当心着身子骨啊,都是父女俩,有什么话就好好说,啊。”
老爷子吐了一口浊气,点了点头。
曾夫人忧心忡忡的领着季卿毓下去,只是季卿毓不肯走,一直都在凄厉的喊着爸爸放过她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季卿毓整个人已经是沉浸在了她当年的那个角色里,所以她这个平素力气出奇大的人,现在突然却像个虚弱的病人一样,被曾夫人很轻松的就拉走了。
曾老爷子站在浮欢床畔好片刻,才又开了金口,“爸爸再问你,是不是,阔家那小子给你吸的毒品?”
语气比起之前的怒不可遏,明显要温和了太多,甚至语气里,还有种疲惫的失落感。
季卿毓刚刚的样子,让浮欢的内心受到了不小的冲撞和震撼,她现在,完全已经没有了什么心思,还跟自己这位生父,来周旋吸毒这种小事,心不在焉的就随便附和了一句,“说了不是就不是,爸爸如果不信,那就不信好了。”
“你……”总能轻易就被自己这个女儿一两句话就气到的曾老爷子,又是气的浑身哆嗦,“那你就好好给我待在这里思过,什么时候戒了毒,什么时候想清楚了要说实话,什么时候你再出去!”
撂下这狠话,老爷子拄着拐杖,转身就朝门外大步走去。
浮欢忽然偏过头来,望向他愤怒离去的,已经不高大,而是有些驼背而萧条的背影,“爸,你……爱过我妈么?”
浮欢只看到老人的背有过一瞬即逝的僵硬,然后,她所能看到的,就只有紧闭的房门,能听到的,只有门锁被反锁的声音。
失望而自嘲的转回了头,浮欢仰面望着昏暗的天花板,那里挂着的水晶吊灯,没有打开。
一如她此刻,没了光明的内心。
别说是曾啸麟这个可笑的父亲了,连她自己,都在生气,生自己的气。
是啊,她是疯了还是傻了,那个男人这样伤害了自己,她却还要包庇他,还要……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任眼泪放肆的坠落。
但愿这次之后,你,我,再也不需要任何交集,再也不需要任何纠缠……
愿我们真的都能,各自安好……
*
阔仲林独自驱车,独自上到寰宇国际八十八层楼,独自来到总统套房前,刚推门而入,迎来的,就是一个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