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的交叠双腿,阔仲林慵懒的往椅背上一靠,手上的红酒杯,透过偌大的玻璃窗,朝楼下站在庭院中央的,那狼狈的小女人微微一扬,“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的眼神那么狠,那么绝,那么……无情无义。
人,总是有一个极限的,可以承受的极限。
当一个人所能承受的东西,到达了一个临界点,也许,会就此崩溃,也许,会火凤涅槃。
彼时的浮欢,就是负面情绪承受的太多了,而阔仲林和季薇然的女儿,就成了压死她这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是,她并没有崩溃,也没有疯狂,相反,她是清醒的,彻头彻尾的,清醒了。
此时此刻,什么阔仲林,什么季薇然,什么新仇旧恨,什么旧爱难休,都不重要了,全都……不重要了。
浮欢扬了笑靥,对青姨和小姑娘挥了挥手,“再见。”
简简单单,干净利落。
在青姨跟小姑娘都还没有回复她的时候,她已经转过身,一身轻松的踩在鹅卵石的小路上,望着明朗的蓝天,她每一步都那么稳重坚定的,朝阔家大门而去。
“少,少夫人?”青姨错愕的愣在原地。
“医生阿姨再见……”小姑娘眼含落寞的,朝浮欢离去的背影,挥着小手。
小孩子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反而遇事能够更明白,更直接。
不似青姨,想的东西太多,才好半天,都没有回过味儿来。
等她老人家回神过来的时候,浮欢早就已经走到了,在老远外的,阔家大门。
老人家第一反应,就是扔掉了自己手里的锄头,要去追,可裤子,却被一双小小的手给拉住了。
青姨不敢再动了,生怕因为自己的动作,把小姑娘给扯的摔到地上,她只能伸长了脖子眺望阔家大门的方向,耐着急切的性子,问拉住了自己裤子的小姑娘,“小小姐,你怎么了?”
小姑娘仰着白嫩嫩的小脸,和他爸爸如出一辙的墨绿色眼珠子,那么清澈明亮的仰望着青姨,带着希冀,“青奶奶,小忆好想让医生阿姨,做小忆的家庭医生哦,可是爹地不让……”
“啊?为什么?”青姨看出了,小姑娘这是在跟自己撒娇,是小姑娘要让她帮助的意思,不过比起这个,不知道上回小姑娘要让浮欢做家庭医生却惨遭阔先生拒绝的青姨,更奇怪小姑娘这话。
按道理来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假借家庭医生之名,一能用这种方式先让少夫人和小小姐相处,以后更好公开母女关系不是更好?
二来,这不也能让少爷名正言顺的可以把少夫人留在这里,还顺带可以猴子捞月么……
猴子捞月这个词,虽然用的有些不雅,但很贴切不是?
小孩子的忘性一般都是挺大的,这不提还好,小姑娘应该可以早就忘记了,这一提,小姑娘就给想起来了,整个人蔫头耷脑的,还唉声叹气的耸了耸肩,小手一摊,“唉,有什么办法,爹地老了,他的想法已经不是我一个小孩子,能看得懂的了。“
“……”青姨嘴角直抽抽,少爷老了?小小姐怎么突然发出这等感慨?她究竟错过了什么?
想是想不明白的了,而且这才一会儿的工夫,阔家的大门口,已经不见了少夫人的身影。
青姨一拍大腿,那个郁闷,“这都什么事儿啊!”
小姑娘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青奶奶也看出,爹地这里不好使了吗?”
边说,小姑娘边瞄了房子的二楼一眼,悄悄的对青姨,用自己肉肉的小嫩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换做是别的下人,肯定是不敢私下怎么议论自己的雇主的,青姨偏不是那当中的一员,她老人家何止敢议论,还敢嚣张的当着小雇主的面,评判雇主的是非,“哼,哪里是不好使了,简直是无可救药了!”
想她老人家苦口婆心的劝了一次又一次,这次好不容易把少夫人都给盼回老宅了,眼瞧着小小姐也不反感,母女今后相认那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可也不知道她家少爷搞什么,居然又把少夫人气跑了,还追都不追了!
越想越是窝火的青姨,安抚了小姑娘几句后,就气呼呼的进了房子,上了二楼,去找阔先生质问,但怎么都没想到,换来的却是阔先生,极度冷漠无情的命令。
命令她老人家,但凡这宅子里,关于一切跟曾浮欢也好,还是季欢然也罢的所有东西,统统,全部丢掉,一样,都不许留!
*
浮欢出了阔家没多远,就在郊区的公交车站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从手提包包里拿出了手机,拨通了苏妩的电话。
郊区的别墅多,宅子多,人却不是那么多,不过现在是早晨,这边养老或者独居的老人家占了多数,所以,街道公园里,都能看到有老人跳舞耍剑。
老人们看起来心情都不错,一个个红光满面,朝气蓬勃的,竟比一些没精打采的年轻人,还要朝气洋溢的多。
年纪大了的人,都怕孤独,所以这会儿看到的老人们,基本要么是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要么就是成双成对的练舞练剑,还有下棋。
但成双成对在一起的,未必,就是一对儿老伴。
浮欢看着看着,竟然有些恍惚起来。
曾几何时,她也想着和那个人,白头到老,共度一生,像这群老人一样,和他经历人生每一个年龄段,然后,依然携手在一起,不离不弃。
而残酷的事实证明,幻想就是幻想,现实就是现实,两者的差距,是天壤之别,是遥不可及……
苏妩本来就在北区居住,住在她父母留下的故居里,苏家曾经也是Z市颇有名望的名门望族,老一辈就传承下来的,没想到,多少年下来的老苏家窝里斗,斗来斗去,好好一份家业,就让这些败家子给败光了。
大概是七年前,老苏家这份祖宅还让一把大火给烧了,听说是死的死,散的散,也就是那时候,浮欢就再也没有了苏妩的消息,怎么查找,都是生死不明,好似人间蒸发。
这就是为什么,昨天在寰宇洗手间相遇的时候,浮欢才会那么的震惊。
北区这片儿挺大的,不过苏妩熟路,大约不到十分钟左右,苏妩就找到了浮欢。
透过车窗,苏妩老远就看到了街边的公交车站点里,孤孤单单坐在不算多干净的石头长椅上,看着街边公园里那群大妈大爷出神的浮欢。
浮欢真的很狼狈,一头长长的海藻卷发乱糟糟的,一脸没睡好的样子,很没精气神,皮肤很白,却是不健康的那种白,眼睛下面有点黑眼圈,身上穿了一套卡通系的暖黄色睡衣,很保守很普通的那种,衣领还解开了两三颗扣子,隐约能看到她过分纤细皎白的脖子上,有可疑的青紫痕迹。
还有,一双没穿鞋子,整个已经发了红,还沾着灰尘树叶的脚丫子。
不难想象,她是怎么光着一双脚,走到这里来的。
但她的这些狼狈,都不足以敌得过,她看着那群大爷大妈时流露的哀伤,让人心疼。
苏妩是真的心疼,拧着眉,细长的十指把方向盘捏的咯咯直响,“这个阔人渣,这是什么意思,竟然这么对阿欢!”
气的她赶紧把车靠到了街边停下,一手拿过车头格子里的手机,迅速按了一组数字。
数字按完了,只要按下拨号键就能把电话打出去。
可苏妩就要摁下拨号键的拇指,却突然停住了。
她攸的眯起了眼睛,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里泛着光,这么一看,她这双眼睛,还真是越来越像狐狸的眼睛,“哦……原来阔先生是想这么玩呐,呵呵……”
苏妩把手机往车头格子里随手一扔,人懒洋洋的往真皮椅背子一靠,玩味儿的媚笑,真宛如成了人形的狐狸精样子,“说你跟曾越泽那贱人就是好一对狼狈为奸的兄弟,还真是半点都没有冤枉你们,玩儿女人的伎俩都这么如出一辙,还真是没劲的很呐……”
她葱段般的手指又回到了方向盘上,并且,还摁响了车子的喇叭,看到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回神看过来的浮欢,她笑了,把车子慢悠悠的开了过去,“抱歉了阔先生,我突然呢……改注意了。”
苏妩的车子,离公交站点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她慢悠悠的把车靠过去,车窗也慢悠悠的打开,对外露出她那张,过于妩媚的侧脸。
浮欢看清了是她,一笑,把之前满腹的思绪收了回来,站起身,就要迎上去。
苏妩却先一步把脑袋探出了车窗,“阿欢你不要动,先等等。”
浮欢蹙眉,有些疑惑苏妩为什么要叫住她,但她很听话的,没有再动了,安静的站在了原地。
等苏妩下了车,拿着一双平底鞋走到浮欢的面前时,浮欢才知道了苏妩的用意。
浮欢对苏妩感激而尴尬的笑了笑,这才得空似地,才低下眉眼,去看自己的一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