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身份,府里的人都多多少少对他存着敬畏之心,然而他自己是完全不往心里去,对每一个人都彬彬有礼,哪怕对向他行礼的侍者他也会含笑回礼,惹得大家受宠若惊,就像是寻常人家的读书人。
我一边吃着核桃一边听杨柳将这些事情讲给我听,不由得啧啧感叹道:“这方子翰是真的很会做人啊。”
我再一伸手,发现核桃全部被林越帆抽到了自己面前。
我摸了个空,去看他,却见他一脸无辜地往嘴里塞着核桃,见我看过来还露出一个极其温良的笑容。
杨柳不清楚我们之间的波涛汹涌,还以为是林越帆小孩子心性和我闹着玩。
她继续说着方子翰在公主府的种种举动。
这几日下来,我也发现方子翰此人的确是我想象得相差甚远,他相信神,却不强迫别人去相信他的神。
他也相信人,更相信这世间有许多事情是神解决不了的。他说起这些的时候,我一直在默默地想,要是国师知道他养出了这样一个孩子会不会气得吐血。
或许是从小便长在天署府,与外界接触的时间太少的缘故,方子翰看待事物的角度很奇特,也很简单,同样的一件事情,在我们看来,无比繁杂投鼠忌器的事情在他看来,却总能抓住最核心的问题,抛却相关一切杂念,得出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解决方式。
或许额这也是我父皇将他送到我身边的重要原因之一。
正想说什么,却听见我师姐的声音传进来。
在我发现她又是瞒着我之后,我虽然没有挑明,但是心里一直梗着一块东西,让我不知到是个什么滋味。
我师姐神色匆匆,步履匆忙,直接我忽视我身边的人,将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我被她拉的一个趔趄。
“师姐?”
我师姐眉头紧锁,拉着我道:“跟我走。”
我跟着她走了几步才慢慢跟上她的步伐,“师姐?”
我师姐一直将我拉到她的房间里,关上门,不知道在门上洒了些什么。
然后她回到我身边,“你这公主府的守卫如何?”
我能觉察到事情有不同寻常之处,点点头,“可以放心。”
我师姐坐下来,看着我,“师妹,有些事情,我本不欲告诉你。但是你在万剑阁长大,万剑阁是你的家,就算你的身份是公主,但是在我们眼里,也只是我们的小师妹而已。”
“师妹,在你眼里,我们是什么人?”
我被这话惹得有些不开心,“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在我眼里,你们自然是我我的亲人。”
我师姐露出一点笑,“果然是这样。”
她继续道:“师妹,碎玉山可能出事了。”
我大概是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什么……”
我师姐看着我,良久,挽起袖子,她的小臂上半部分有一个指甲大小的图案,形状有些怪异,像是一只蝴蝶。
“这是……”
我师姐看着我,我从没有见过她这样严肃的样子,“万剑阁并非只是我们看到的这个样子,它有不同的下属,我不知道其他人接手了什么。但是,在我十五岁那一年,师父将万剑阁名下的‘闻香楼’交给了我,通俗一点说,就是一个情报组织。这些东西与我要说的事情无关,你也不需要多问。但是最近‘闻香楼’,有人出价买师父和白苏的消息。”
“照师姐的意思,他们是不知道师父与师兄与‘闻香楼’的关系?”
我师姐摇头,“不知道,以前连我都不知道‘闻香楼’与万剑阁有关系。”她看着我,“我接手‘闻香楼’的那一天,我就答应了师父,死守这个消息,绝不外传。”
“那师姐,为何告诉我?”
“因为,我只能找你。”
我看了看她,她的神色认真,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情感,“师姐……”
我思索了一下,“师姐,你们来京城,真的只是为了看我吗?师父的事情,你们有知道多少。”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就像是我没有告诉过别人我掌管着‘闻香楼’一样,我也并不知道其他的师兄弟手下有什么任务。我可能是知道你们的事情最多的一个人,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师父瞒了我们什么。”
她缓了一口气,继续道:“师妹,我们进京,当然是为了看你。但是,我不能保证的是,他们有没有别的私心。”
我垂着头,没有说话。
“师妹,我不知道这件事情牵扯了多少人,但是白苏与风落肯定是有事情瞒着我们,我问是问不出来的。”
我垂下头,“为何不找大师兄他们?”
“第一,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少。第二,我查到,买他们消息的人,在京城。身份,不低。”
“不可能!”我猛然抬头。
不对,怎么可能是京城的人。说是江湖人我能理解。
可是怎么会是京城的人!
莫不成是因为我?但是,为什么又一定是师父和三师兄?四师兄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我看着师姐,那种茫然无措一瞬间淹没了我。
师姐抓住我的手,有些懊恼,“师妹?”
我反握住师姐的手,她的指骨死死抵着我的掌心,“师姐,你告诉我。你一定不会骗我对不对。”
我师姐皱皱眉,然后坚定地点头。
我有些无力,“我之前,在四师兄身上闻见过血腥味。”
“什么时候?”
我回想了一下,“大概半个月之前。”
“半个月之前?”我师姐死死皱着眉头,“有人买师父他们的消息,也差不多是那个时间。”
我们对视一眼,都觉得心里有些发寒。
我正与师姐说着,忽然听见窗外一声轻响,我师姐厉喝一声:“什么人?”
窗外是林越帆的声音,“夏夏?”
我师姐将手中的剑放回去,“我出去一趟。你先……处理着自己的事情。”
她说罢便起身离开了,走到门口一推门,便见林越帆站在门口,有些无措地站在门口,我师姐脚下一顿,看了看他,微微回过头。
我以为她有话要对我说,可是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径直出去了。
林越帆走进来,关上门,“怎么了?”
我摇摇头,“我要出去一趟。”
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一把抓住我我的手,“我和你一起。”
“不必。”
他没有松手。
我实在不行将我师兄他们的事情同林越帆牵扯到一起,何况现在事情尚且没有一点眉目。
我试图用力抽出手,“此事与你无关。”
他没有说话,手下力道微微一松。
我犹豫了一下,道:“有些事情我现在说不清楚,等我回来在跟你详细说。”
林越帆似乎是笑了笑,“行,你去吧。”
他今天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但是我现在心里有事,便没有怎么细想,不管怎样,回来再说也不迟。
我出了公主府之后便直接去了我师兄的宅子,他买下的那座宅子依旧荒凉,敲门声回荡在长巷里,激起阵阵冷意。
我不等有人前来开门,自己提气飞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四下空旷,风啸的声音都要比外面响亮一些。院子里杂草泛黄,横七竖八躺着些缺胳膊少腿的家具。
我小心避开脚下的东西,往里面走。
“姑娘找谁?”
一道沙哑粗粝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转过身。
是一位半弓着背的老者,他手里握着一把扫把,正上下打量着我。
想来这就是我师兄救回来的那位了。
我朝着他笑道:“我是这间宅子主人的师妹,不知道我师兄在不在?”
他警惕的目光消散,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温和,“啊,是六小姐吗?公子不在,早上和四公子出去了。”
“早上就出去了?真是的,我这来了好几天了也没见到他!”
“六小姐怕是来的不巧,这几天公子一直出去的早。要是六小姐有事找公子,小的替六小姐向公子传个话?”
我撇撇嘴,“我这都来了好多次了,师兄的宅子远。不然我在这儿等他一会儿?”
老人面露为难,“公子每日回来的时候就不早了,六小姐怕是等不到了。”
“啊?有多晚啊,不会天都黑了吧?”
老人点点头,“几乎是要天黑的。”
“啊,”我有些失落,“那您知道师兄去哪儿了吗?”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我本来也没有指望能从他口中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告辞。
可是,我师兄会去哪儿呢?
京城于他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本不该与京城有什么牵扯,那为何他在京城整日不见踪影,京城又为何有人在调查他?
倘若真的如师姐所说,“闻香楼”无所不知,那又为何找不出师兄的任何消息?
或许,能为我解答这个问题的只有师父了。
想到师父我又是一阵头疼。
他老人家看起来无事一身轻,整日里无所事事,却也是藏了一身的秘密,如今又不见踪影。就算是我想查,连他的人都找不到,我又该从何查起呢?
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这般无力。
找不到我师父,我只能从了解他的人入手。
可是了解他的人,碎玉山我是回不去。京城之中除了我们师兄妹几人,便只有我的父皇母后以及,我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