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占熊大笑道:“诸位才来么!”立刻与沈明谊勒住了马,却是手中各无兵刃。原来镖客拜山,不能身藏兵刃,绿林道也不能当场加害。若是拜山藏刀,那就是有意寻隙,一进山寨,必不容他好好出来。楚、沈二人徒手拜山,和小陈平言语失和,心知小陈平必在前途下卡,要阻难自己。两人目注众贼,正待离鞍,突然从侧面一座荒坟后,又闪出两个人影,把手扬了扬,倏地有两道白光,直向马上打来。这一下来得突兀,楚占熊、沈明谊只注意林边贼人,没想到侧面也有埋伏。刹那间暗器临头,沈明谊忙一偏身,将暗器抄在手内。楚占熊刚刚翻身,才欲下马,耳畔忽闻破空之声,急忙趁势就势,施“镫里藏身”,也将暗器让过。沈明谊勃然大怒,将手中接来之镖一抡,“嗖”地还打回去。身躯就劲一翻,“刷”地跳下马来,手中既无兵刃,急将长衫一甩,缠在手中。楚占熊也已双脚点地,卸下长衫,耸身一跃,直向发镖的人面前冲去。
截路的八个强盗,一拥而上;沈明谊把那长衫缠在手臂上,施展少林派三十六路擒拿功,没入贼丛,如走马灯一般,用浮沉、吞吐、封闭、擒拿、换帮、挤靠、闪展、腾挪,安心要夺取贼人的兵刃。恰有一贼,挥短棒横腰扫来,沈明谊一伏身,“啪”的一个扫堂腿。贼人急闪,沈明谊早已扑到面前,劈胸一掌,“恶虎掏心”,击中敌人。贼人仰面而倒,手中木棒立被夺过。背后早又有二贼,一抡刀,一挥棍,直向沈明谊后路攻到,侧面敌人,也刀矛齐下。
沈明谊“刷”的一个箭步,窜开一旁,重翻身,将短棒一指,喝道:“着!”迎面持斧一贼急忙往右一窜。恰有另一贼,把刀举得高高地要砍,出其不意,被这持斧同伙一撞,险些砍伤自己人。两个贼吓得齐往两边一跳。
这倒给沈明谊闪出工夫来,“刷”的一棒,使“盘打”功夫,照那持斧贼人打来。贼人闪避不及,“哎呀”一声,栽倒地上,急翻身要起;沈明谊又复一棒,照敌人右臂捣下,将那柄斧子打落在地。沈明谊趁势一个箭步窜到,伏身将斧夺过。
此时又有一贼,挺矛刺来。沈明谊往旁一闪,抡斧砍矛,“刮”的一声响,矛柄折断。沈明谊一顺棒,疾向贼人丹田戳去。贼人吃了一惊,忙一错步。沈明谊将棒一转,又是一个“盘打”,“啪”的一下,把贼人扫了个正着,直栽出三四步去。展眼之间,八个贼人,被沈明谊打伤三个,打退三个,那边楚占熊却遇见两个劲敌。
埋伏在坟后的,乃是赤面虎手下的两个头目,一个使刀,一个使杆棒,使刀的会打暗器。两个人一个挥刀近取,一个舞杆棒,专走下三路,把楚占熊围住。
楚占熊武功矫健,捻双拳与这两贼揉战。那使刀的面黄力猛,手法很快,挥刃照楚占熊右肩头,斜插柳扫过去。楚占熊急向旁一闪,劈面还击一拳。那使杆棒的却抡棒“玉带缠腰”,横打过来。楚占熊忙一耸身,窜起一丈多高,贼人的杆棒走空。楚占熊绕步欺身,到敌人背后,“叶底偷桃”,右掌直击敌背。
使杆棒的贼人见一招落空,顺手带转杆棒,抖一抖,翻身捋棒,“刷”的展开一招,照楚占熊头颈缠去。那使刀的贼人又趁空抡刀,前赶一步,对楚占熊后心扎去。楚占熊身法骏快,让过一招,立刻还过一招;如生龙活虎般,腿扫拳击,丝毫不乱。来来往往,楚占熊迎战两贼,全仗着眼神足、拳法利落。却是这两贼,各有得手兵刃在握,一招跟一招,夹击楚占熊。
战够多时,恰值那使杆棒的贼一棒打空,使楚占熊得了一个破绽,捻双拳迎面晃了一晃,急转身用力“登”的一腿,踢向贼人的小腹。这贼也很了得,忙一拧身,闪过要害,左胯被踢着一下,身躯晃了一晃。楚占熊更不容缓,身子偏了偏,“刷”的又飞起左腿,“嘭”的一下,使杆棒的贼人一溜栽倒。那使刀的贼又如飞窜来,钢刀斜举,直向敌肋。楚占熊早闻得金刃劈风之声,更不回头,下盘用力,突窜出两丈,然后挺然直立,翻身还攻敌人。使刀的贼已一抹地赶到,两个人又斗在一起。
那使杆棒的贼人,“鲤鱼打挺”,跃起身来,虽被踢中两脚,俱非重伤。立刻抖擞精神,怪喊一声道:“好小子,竟敢踢我,你就别想走了。”右手持杆棒,左手一捋,重又冲杀过来。两个贼人照旧把楚占熊围住。楚占熊勃然大怒,施展开身手,双拳如穿花舞蝶,身躯如凌空飞燕,与这两贼反复扑斗,用尽心机,想夺取敌人的兵刃,只是夺不着。这两贼很是泼皮,各挨了好几拳,满不介意,刀棒齐上,一心要伤楚占熊。
正在缠战不休时,那沈明谊夺得敌人两件兵刃,抛开了那群笨贼,一眼望见楚占熊胜负未决,忙窜过来助战。楚占熊叫道:“沈大哥,把那棍子给我,待我收拾这两个不要脸的贼,挨了打还不认输。”沈明谊应声抢入战圈。楚占熊纵身跃出圈外。沈明谊不待敌人追到,喊一声:“楚仁兄,接着!”将那木棒横空抛去,楚占熊窜身一跃,接在手内。那两贼已冲过来;未容近前,沈明谊早抡利斧,劈面挡住。
楚占熊接棒在手,如虎生翼,左手握棒腰,右手握棒梢,按行者棒施展开去。沈明谊敌住那使杆棒的贼人。楚占熊寻斗那使单刀的贼人。一条棍棒抡得嗖嗖生风。只走了十几个照面,便显出功夫的深浅来。使刀的贼人只有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楚占熊大喝一声:“着!”木棒一点,捣中敌人前胸。贼人眼冒金花,咽喉发甜,险些吐血,急拧身一窜,叫道:“风紧,扯活!”那使杆棒的贼人闻败发慌,抽身要退,被沈明谊利斧逼住,急切间退不出身来。这贼人一个失神,被沈明谊“刷”的一斧削去,手臂上冒出鲜血;吓得这贼窜出一丈多远,打个呼哨,招集党羽,往荒岗败退下去。
楚占熊怒气不息,抡棒便追。沈明谊忙喝止道:“楚仁兄,楚仁兄!”一声未了,那使刀的贼人翻身扬手一镖。楚占熊急侧身,抄手接住道:“呔,还你的!”把手一扬,他这只镖刚刚还打出去,那使刀贼人的第二只镖、第三只镖,又打出来。楚占熊猝出不意,急急闪身,险些被第二只镖打中。第三只镖又被接住,心中一怒,就势一抡,却向那使杆棒的贼打去。使杆棒的贼人刚刚凝身回顾,镖到面前,急闪身一接,却没接好,被镖锋将手划破了一道。使刀的贼人戟指着骂道:“朋友,等着吧!”说罢,带领同伙,一直败回去了。
楚占熊余怒未歇,还想追赶。沈明谊拦道:“楚仁兄,我们且顾不得跟他们怄气。咱们先回住处,商量正事要紧。”楚占熊点点头,两人重新上马,急急赶回寓所。这寓所就是老龙口地方的一座寺院,名叫三官庙。老龙口是滨海荒区,没有客栈。
楚、沈二人回转寺院,正在讲说应付之策,并推测赤面虎范金魁、小陈平秦文秀,到底与镖银有无干涉。那寺院中的和尚,却不知从何处,看出形色来;在门外咳嗽了一声,撩门帘走进。虚声虚气,寒暄了几句,随即问道:“两位施主,有何贵干,何时动身?”楚占熊、沈明谊久涉风尘,早已听懂来意,故意答道:“我们无事闲游,打算在此地盘桓几天,行期还没有确定;所有借寓的香资,我们加倍奉上。”这和尚说道:“施主光顾,敝寺求之不得,倒不在乎香资上面。只是不瞒两位施主说,敝处地方太僻,常有江湖上的人物不时出没,两位不是本地人,恐怕被他们打眼,生出疑忌来,倒反不美。出门在外,谁也不愿招惹是非。两位若没有紧急的贵干,还是早点动身好些。小僧说这些话好象赶逐二位,其实二位若知道本地的情形,也就不怪僧人多嘴了。我这是为两位好。两位都是明达世路的人,请你想一想。”楚、沈两人会意,笑道:“哦,贵处原来不很太平么?那也不要紧。我们都是空身人,既没有财物在身,不过穷命一条,怕什么?”寺僧听了这话,仿佛很着急;可又吞吞吐吐,不能过分明说,反复地只催两人趁早快走,“最好今天就动身”。楚、沈心中明白,想必赤面虎、小陈平已经遣人来此窥探,寺僧唯恐受累,所以促行。两人道:“当家的既然关照我们,我们明早准走,今天可来不及。”遂又绕转话头,探问赤面虎、小陈平的行藏。寺僧面露惊疑、惴惴地支吾了几句,催得两人答应速走,方才辞去。看样子他还很不放心。
楚占熊、沈明谊候寺僧走开,低声密谈了几句,出离庙门,到外面巡看一遍;立刻吩咐镖行伙计,趁天色尚早,将马匹火速带到二十里以外柴家集店房,就在那里等候。这是楚、沈二人与周季龙邀定的地点。
楚占熊、沈明谊仍留在庙内,将随手兵刃备好,留下一个武功较好的伙计,也潜藏兵刃相伴。楚、沈二人推测前后的情形,料定赤面虎、小陈平既然派人邀劫自己,没有成功,他必定派人来跟踪窥探。当天下晚,果然便有两个壮汉闯进庙来,到各处绕了一圈,方才走去。楚、沈二人暗打招呼道:“是了。”二人与那镖行伙计,三人轮流到外面巡视。
到二更将近,寺僧已熄灯就寝。这本是一座小庙,只寥寥两三个和尚。楚、沈三人也忙着止灯睡下。过了一会,楚占熊假装起夜,到禅院内外察看,人声已然沉寂,又攀墙向外窥察了一回;回转屋内,叫起伙计,与沈明谊结束停当,闩门开窗,轻轻纵出舍外,三个人立刻越墙而出,藏了起来。这藏身地点,白昼已经择好,是庙外不远,一个人家房后,几棵大树上面。由树上直窜到房顶,正好俯视庙内;三个人各背兵刃,悄悄窥望。
直过了三更,遥见东北面,林木掩映中,有火光闪烁,在小道上急走;如数点流萤,忽高忽低,乍明乍暗。将到村前,火光突灭,人马杂踏声里,已分数路包抄过来;沿村口出入要道,全布下卡子。另有一小队人影扑向庙前,相隔尚远,忽又停止。过了一会儿,这一小队人漫散开,将庙前庙后把住。另有数条人影纵跃如飞,扑向寺院东墙,越墙而过,拨开门闩,延入十几个伙伴,个个贴墙擦壁,埋伏在寺内。然后有四五个人,手拿明晃晃利刃,抢到偏院楚、沈借寓之所,轻轻地挨近窗根。听了又听,里面并无动静;随即拿一块飞蝗石子,照窗投去,“吧达”一声响,似已打中屋墙,屋中依然悄静无声。这几个人急忙转回来,找到把守前殿的人,低低说了几句话。
楚占熊、沈明谊藏在树上,留神窥看;黑影中仅辨人声听不清说话。但见这几人又转到寺外。寺外有两个骑客,象是首领;略通数语,立刻有一人翻身下马,跟踪进庙。这人正是小陈平秦文秀,此时已换上全身夜行衣靠,背插单刀,扑到楚、沈借宿之处一看;“咦”了一声,忽伸身略推窗户,那窗随手悠悠地启开。秦文秀回头问了一句,立刻把孔明灯的闭光板拉开,照向屋内;又向四面照了照,便即飞身窜入屋内。少时,重又窜出来,叫道:“他们早走了,你们怎么探的?”一个人嘟哝了几句,秦文秀勃然大怒,吩咐手下人,快快到庙内外各处搜索;又教几个人,窜上大殿偏庑,向内外瞭望。庙外守候的人也纷纷发动,一声暗号,几只孔明灯倏闪明光,往各处奔驰乱照。
火光中,楚占熊、沈明谊看出马上首领,是个赤面虬髯大汉,手抱双鞭,生得很是凶猛,料想此人必是赤面虎范金魁。但见他指挥部下,分路搜寻,人马喧腾,已和刚来时,衔枚暗袭的情形不同;却早惊动了庙中僧人和邻近居民。其中一个贼人大声呼喝道:“诸位乡亲听真,我们乃是赤面虎范寨主的部下,前来三官庙看望朋友;与众无干,休得轻举妄动,也不许探头探脑,老老实实地睡觉。”一人吆喝,其他人排搜起来。那小陈平秦文秀也跳上房,用孔明灯向高处低处乱照。楚占熊、沈明谊见机很早,一见灯光,早已悄悄溜下树来,平卧在房上。
秦文秀掩杀不着楚、沈二人,很是恼怒,恐有后患,忙把庙中和尚叫起来,持刀喝问:“寓客哪里去了?”和尚战兢兢地说:“白天走了几个,今晚还有三个人呢,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秦文秀更不多问,奔向庙外搜去,与赤面虎范金魁会在一处;赤面虎在村前村后,也没有搜着人影。两人略一商量,传令手下喽罗,到各处喊叫道:“镖行姓楚的、姓沈的朋友,快出来相见,躲起来的不是好汉!”楚占熊在房上平伏着,听得真真切切,便要窜下来,与贼人搭话。沈明谊连忙握住他的手,悄令别动。二贼酋穷搜镖客不得,纷纷乱乱,扑出村外。忽有两个喽罗来报,恍见西北角上火光微闪,似有一两条人影。赤面虎范金魁立刻带领大众,向西北角追去。
小陈平秦文秀督率着一二十个人,仍把住村口,等候动静。相隔已远,楚占熊忍不住动问沈明谊:“怎么不跟他们搭话?坐视他们搜寻叫骂,太难堪了。”沈明谊老成持重,悄悄说:“我们不值得跟他怄气,我们最要紧的还是寻镖。”
直耗到四更将尽,赤面虎带领部下,乱嚷乱骂地跑回来。空忙了一阵,徒劳无功;赤面虎与小陈平打呼哨收队,全伙径回巢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