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李馨正在吃中午饭,同村住在小路边的李叔叔家的小女孩来传话,说有一个人在她家前面的小路上等李馨。
听说有人找自己,李馨已经明白是谁了,直觉已经告诉了她。
在小路上,席春波打着一把已经褪色了的小破黑伞,穿了件已经很旧的白衬衫。看见李馨去了,兴奋地微笑着,深情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李馨低着头带着吃惊也带着责备的语气问。
“想你当然就来了。”席春波依旧微笑地看着头低着的李馨,声音柔柔的回答。
李馨毫无相见的喜悦,有的只是惶恐。这里是偏僻的农村,离小小的乡场有二十多里的路程,农村人没有见过世面,还在读高中的女孩子就有男同学找到家里来,他们会怎么认为呢?
我们姑且不说农村人会不会瞎说,而能肯定的是李馨的心里有鬼,怕别人说三道四的就把事情想象得严重了,她简直已经不知所措了。
“这么远的路,你怎么来的?怎么晓得路的?”
席春波只是傻傻的笑笑,没有回答。
这需要问么?需要回答么?肯定是边走边问路的。20多里的山路,当然只有走路,难不成还坐车?即使通公路,席春波也没有车费钱的。
“你假期在干什么?唉,这假期实在太长了,度日如年啊,太无聊,太孤独了,真希望早点开学。”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无可奈何地感叹了。
席春波这些话,李馨也有同感啊。她难为情地仍然低着头,玩弄着手中的扇子,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
“你走吧,路边的人都是我们村的,我不送你了。”
沉默了一阵,李馨抬起了头,看着席春波的脸,语气中有着不舍,有着无奈。
“好的,我走了。”
席春波说完,转过身,一步三回头,万分不舍地走了。
目送着他渐渐远去的孤零零的背影,李馨一阵阵揪心般的疼痛。
正是酷热的正午时分,炎炎烈日下,席春波打着一把无法遮挡烈日照射的褪了色的小破黑伞,穿着一件已经很旧的白衬衫,也许下了不知多少次的决心,向很多的人问路,独自一人走了20多里的山路,终于见到了心上人,可是两人在小路上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他匆匆来,匆匆去了。
他吃饭了吗?他走到了哪里了?这么热,他怎么受得了?怎么就没有让他到家来休息一会儿呢?怎么既想看见他又怕看见呢?他究竟为什么来?干吗着急赶他走?
李馨回到家里,怕被家里人追问,就上床午休,辗转反侧怎么也抛不开这些想法。张天林老师的“洗脑”的话语犹响在耳旁,她郁闷极了,烦恼极了。
正午,万里无云,红日高照,酷热难当。风,吝啬地停止了吹拂,树叶打着卷儿,枝条无精打采的,一动也懒得动。蝉高声嘶叫,一声长似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李馨机械地扇着扇子,头脑中一团乱麻,实在难以入眠,为了打发时间,她打开了床头的收音机,听听音乐:“多少次的寂寞挣扎在心头/只为挽回我将远去的脚步/多少次我忍住胸口的泪水/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我不在乎/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是否春水不再向东流/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情到深处人孤独/……”
泪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奔泻而出了。
席春波已经走过旅馆了,李馨知道他来这路上是想有机会遇着她,因为文理科坐不同的车,坐车后就各自回家了,他俩没有机会再在学校见面了。
“你肯定考得不错。我肯定考不上大学了,考得一塌糊涂。”席春波说得很伤感。
“我也考得不好的,谁都不会觉得自己考得好,你也不要灰心。”
李馨表面上看来很镇静,若无其事地在说话,其实她很紧张的,前后都有自己班的同学。虽然高考已经结束了,她也不愿意让大家知道他们在谈恋爱。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说,他们这半年来根本没有谈恋爱。为了高考,李馨全身心地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她是个很有毅力的人,渐渐地,她觉得对席春波能坦然地想起了,当初那一日不见隔三秋的冲动没有了,而席春波这半年来也没有约会她,就连片言只语的纸条都没有给她写过。看来大家都冷静了,都成熟了,都在为高考忙碌了。
“我不是灰心,真的考得差,我无法专心学习,这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席春波的心情很沉重,语气中有着无限的忧伤。
“这半年能出什么事?考不上,复读一年就是了。”
李馨以为他要说她这半年没有理他,他如何痛苦之类的话,于是急忙打断了他的话,不让他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我的……”
走在前面的徐佳琪回头催促李馨走快点,车要开了,李馨没有时间听席春波说完,抱歉地笑了笑,紧跑几步,跟上了徐佳琪。
高考成绩出来了,李馨到学校看分数,忙向张老师打听他的班上考上了多少人。
张天林当然知道她问话的目的,就告诉她席春波落榜了。
李馨很吃惊,在她的心目中席春波应该能考上大学的。
席春波没有考上大学,这对李馨的打击很大,她考上了大学的喜悦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失落,是后悔,她认为是她害了他。
“这不能怪他,他努力了的,只是受了打击,他的母亲在高考前两个月死了,他的情绪受影响,考试就发挥不正常了。”
张天林老师也为席春波惋惜,他就怕席春波发挥不正常,考试前没有少作他的思想工作。
对于没有失去过亲人的李馨而言,她哪知道失去相依为命的亲人的痛苦。她知道了席春波说的这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不能专心学习的含义了,也知道了席春波没有说完的“我的……”的内容了。
李馨知道席春波怕她难受,怕她分心,不说他们半年没有约会,就是约会,他宁愿一个人痛苦,也不会把母亲死的事在考试之前告诉她的。
他会复读的,没有什么大不了,这点挫折,他能承受,李馨这样想,也为了他能安心专心地复读,她狠心没有给他写信,她觉得安慰与鼓励都是多余的,他现在需要的是自己奋起。
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李馨很开心,也许是人在快乐时特别容易忽略别人的痛苦吧,她也曾想过起码写封信鼓励席春波,但她觉得没有这必要,她相信他知道她考上了大学一定会努力复读的。
有一天中午,室友将信扔在李馨的床上,笑着打趣说家书抵万金。
信确实是家乡的地址,但不是家信,是席春波的。
看着熟悉的字迹,李馨有种久违了的感觉,顿时脸红心跳,迫不及待地将信打开。
席春波在信中说:“知道你考上了大学,很为你高兴,也许我自己考上了还没有这么高兴的。我认为你会给我写信,从高考分数公布到现在,天天盼着你的信。我实在不能这样等下去了,今天,从张老师那里打听到了你的地址,鼓足了勇气给你写这封信。”
席春波在信中详细地介绍了他的家庭情况,他的家是组合式的,他的姐姐是母亲带来的,哥哥是父亲的,只有他是母亲与父亲结婚后生的。他家穷,平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没有积蓄,他的母亲生他时已经要到五十岁了,身体一直不好,长期生病根本没有钱看病,后来一病不起了,住医院借了不少的钱。他的父亲现在也多病,不能干农活。他复读即使能借到钱,考上大学也没有钱读的。席春波说他决定不复读了,要出去打工,做出这个决定,他也很痛苦的。
看完信,李馨心情沉重极了,她不知道怎么办了。鼓励他复读,但考上了大学没有钱读,不复读打工就成了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打工者了,即使她愿意嫁给他,父母会同意吗?世俗之人会怎么看?
她这个女大学生在当地算是新闻人物,她的婚姻肯定会被人关注的。她考上了大学,偏僻的小山村里飞出了金凤凰,围绕着这个好消息,关于她能考上大学的原因,迷信的科学的各种版本不胫而走。有的说她家的祖坟上长白蚂蚁了,有的说她家的房子地基的风水好,出状元,有的说她学习刻苦,春节都不玩,大年初一还在看书。
她考上了大学,不仅她的父母高兴,善良的乡亲们也高兴,都觉得为他们争了光。的确,在她之前,女孩子考上高中的都不多,考上大学的更没有了,就连男孩子能考上大学的都少得很。为此,村里专门请了县戏剧团来唱一场戏。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来看戏,那热闹场面胜过春节。搞得这么隆重,她不好意思,恳求村长不要请唱戏的,村长却说这是鼓励孩子读书,从今往后,凡是考上大学的都这样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