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邪只是笑而不语,并不接他的话。
上前一步,看着浅黄色的宣纸上烟霏露结、离而不绝的字,笔尾处处处彰显着主人家留下来的藏芒,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这字可谓是将冀亲王的意图全都显露了出来了。
这是想在这拉结他吗?
迟邪目光闪了闪,垂眼敛去情绪后,看向花长康,略一抬手,轻点着桌上的往世经,沉稳健重的道,“王爷的字已经登峰造极,只要勤加练习,必成一代名家。臣只是区区一介武夫又如何能指点得了王爷,还望王爷你就别开臣的玩笑了。”
“本王并没有开玩笑。”花长康单手背在身后,踱步来到一旁,拿起一份摆在桌上最是显眼地方上的画卷,缓慢的打开,边轻声笑道,“将军的字,本王彼为喜欢,下头的人知了,就送了本王一份。”
“今天就在将军班门弄斧一番,望将军指点指点。”说完,字画刚好完全的打开,他将其铺放在桌面的另一头上后,退后一步,让出了完整的字面。
君臣相处,臣要恪守本分,无论是在那一方都必定不会越过做主子的。见他后退让位给自己,迟邪眉头一皱,自是微动身形,不着痕迹的退了些许,堪堪与他肩并着肩后,才停了下来,道,“王爷,不必如此。臣何德何能,能让您……”
他话还没说完,花长康就出言打断了他。
“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将军文经武略,卓尔不凡,在京中可是惊才绝艳的大将之材。将军不必藏拙。”说完,他斜了一眼身后的他,不甚满意他的话法,眉头轻蹙了下。
迟邪脚下向旁边一转,站在了另外一边,与花长康相隔一尺开外后,才道,“王爷言重,臣惶恐。”
“臣只是区区一名武将,只会逞匹夫之勇,怎比得上王爷你等身怀宏才大略之人。”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从外面传来一阵响亮的掌声,两人回头一看。
只见身穿缟素的花长安正大步的从门外向他俩走来,一双蒲手用力的拍打着,脸上满满的都是得色的看着花长康了一眼后,转头对迟邪点了点头,大声为他刚才的话喝彩,“这话说的好说的,说得对。”
来到花长康身边,他不问他的意愿就自顾的揽过了他的肩,扬着眉,圆目如珠的盯着他看,边不赞同的道,“三弟你这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的人,怎的能和我们这等粗糙的武夫相比。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才是你该干的事。”说完,手还用力的紧了紧,将他带向自己怀中。
花长康眉头一皱,用力的推了推他,发现自己力不如人,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反倒是他自已又被他往怀里带了几分后,他脚下轻移,脚尖在他的鞋头上狠狠地碾压下去。同时,放松眉头,嘴角微微上扬的笑了下,道“二哥就是爱开我的玩笑。这等好事落到二哥你身上还有可能,可是万万落不到我身上的,二哥以后就别再用这事来打趣我了。”
像是感觉不到脚尖传来的痛一般,花长安脸上半点异色都没有流露出来,反而是大笑了几声后,道,“三弟自谦了,这事将来怎么样还说不准,那可能落不到你身上。若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偏向于你,又何愁得不到?”
听了他这是大逆不道的话,花长康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他看了在一旁腰挺得笔直似是没有听出他们到底在说何事的迟邪一眼,扬眉勾唇,轻声的反驳道,“二哥,这事可不是能乱说的事!”
说完,他又好像是觉得不妥当似的,又补充了句,“自古以来,长幼有序,本王上有两位哥哥,何时才能轮得到本王,这事还是另说吧。”
在一旁装木头人的迟邪听了这事,终于挑了挑眉头,瞳仁转动了下,眼皮撩了撩看向正在虚以为蛇的两人,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天,果真还是要乱了。
高离百姓将再度陷入水深火热的生活之中,而他却不能做些什么,只能堪堪的保持着中立,不去偏帮,不给他们多增添一点灾难。
他能做到的,也仅此而已。
但,身处高位上的几人却不打算放过他。
身为朝只唯一一个手握军权的臣子,这等势力谁愿放过?已到手的肥肉,是没一人愿意放过的。
花长康边用煞气的冷眸狠狠地瞪了花长安一眼,以警告他别再乱来后,抬手扯下他搭在他肩上的大蒲手,脚下轻挪的行至另一边,动作轻缓得如同待薄如蝉翼般的易碎品般收起笔墨已干的往生经。
其动作闲适得如同是在煮酒烹茶般优雅,一举一动的都带着大家名贵的风范,让在一旁的花长安看得有些愣。
他向来只会以力降人,一拳头过去就什么事都可以解决了,加之他的身份,无人敢将他怎样。
对于四书五经,他向来一看就会头晕脑胀。
你若说听?没到一刻钟,他必定会被念叨得沉睡了过去。
他这些年来,除了被先皇威逼去学了几年的太学后,就是能不碰就不碰了的。
可,此时,他看着一直和他不对头的自家三弟,却发觉然来夫子也可以是这般的诱人的,让他生起了这诗书或许是可以一读的念头。
这,就是书中所说的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色果然诱人。
花长安看着他步履从容安稳的将那份抄誉的经书收进侍从拿过来的盘纹木盒中,再看着他带着木盒走到一旁的书柜,摆好,再看着他转过身来。
身后如芒在背的炽热目光让花长康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他仍旧是嘴角含笑的转过身来,看向两人。
“今日,本王本是想请将军指点一下孤的往生经还能否更进一步的,但事已至此,孤也不好再为难将军你了。”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在一旁对他虎视眈眈打算不让自己如愿的花长安,无奈的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很是遗憾的道,“罢了罢了,此事就截止于止,将军你自去吧。”
“臣,告退。”略一行礼,迟邪就快步的离开这是非之地了,仿佛他真的是不愿再提此事一般。
可,一出大门,殿中人再也人不到他的举动后,他脚步就放缓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回到了特意给众大臣们整刷过的体仁阁。
他前脚刚踏上体仁阁的大门,后脚就有数个与他相熟的保皇派大臣或武将向他集了过来。
一不会察言观色的大老粗莽夫武将大力的在他肩上拍了拍,大嗓门的一声吼道,“迟将军你回来了?说好的要好好的切磋切磋,你可是让某苦等了好一会儿。”
迟邪不着痕迹躲开他的黝黑的蒲手,点了点头,道,“冀亲王让在下给他抄了一节往生咒,某字粗见不得人,推了许久才得以回来,让夏将军久等了是在下的不是,等下某必定会陪到将军尽兴为止。”
他的话说得点到即止,模糊两可的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但含蓄的又代替了他的立场。围上来的其他大臣听了他这么说后,也不再来纠缠他了,只是对他点了点头后,向殿外走去。
而莽夫夏将军在听到了他的话后,也很是满意。笑咧着一张大嘴,手又往他肩上拍去,“这就对,这就对,哈哈。”
眼看着那黑黝黝的大蒲手又要落到自已身上了,迟邪边不着痕迹的向一旁挪了挪,边道,“将军若是无事,某现在就可陪你去练武场练上一练。”
手被躲开了的夏将军疑惑的看了自己的手一眼,难道他准头退了?
对习武之人来说,能得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那是人生一大幸事,所以一听他所说之言,就立刻的将这念头抛之脑后了,大步流星的往外走,边高兴的又是大笑数声,“哈哈哈,好好好,这就走。”
自迟邪走了后,殿内的气氛就画风一转,突变成了另样画风。
花长安上前一步,一手撑在桌子上拦住了花长康的路,另一手拉紧他,往椅子的那头走去。
在场已经没有外人了,花长康也懒得再伪装了,一张俊脸板了起来,面若冰霜的看着一没有人就对他动手动脚的二哥,冷冷的道,“放手。”
早已见惯了他的变脸的花长安听了他这话也只当是没听过,用武力强制性的将他按坐在椅子上,随便的在书柜里抽出了一本书放到桌子上,兴志勃勃的道,“三弟,为兄突然间觉得读书还是挺好的,你给为兄念念这书中说的是什么吧?”
对于诗书,花长安只能说是自已认得它们,但是它们不认识他。他对高离的文字,虽不是一窍不通,但也并没有全都识全,他只会少少的数百个常用的字。
然,花长康就不同了。他自幼就爱学习,现已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
两人之间,相差甚远。
所以,花长安在说这话的时候,说得理直气壮,大言不惭。
因为幼时他对自己多加照顾,所以花长康甚少拒绝过他。此时,听他提出了这个不切实际的要求后,白了一眼,叹着气的照着他的要求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