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宫侍们全都退出去、房中只余下两人时,花如是自己掀开了盖头,走到迟邪身侧,落座,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眼疾手快的替迟邪斟满酒樽。
因心系家中的娇人儿而心神不定的迟邪被钻了空子,眉头蹙了下,睨了一眼她。见她眉间那一道即使是打了粉仍透着浅浅的粉色,垂眸,转着酒樽,不置理会。
花如是心中一喜,斜侧了身,对着他,温声的道,“今是我俩成亲的日子,虽是有不如人意的地方,但这杯合巹酒我还是希望能喝到。迟哥哥,你可能满足我这一小小的愿望?”
见他没动作,花如是举着酒樽便要缠上迟邪的手,与他交杯饮合巹酒。迟邪手腕一转,躲开了她的伸过来的手,冷着眸,淡漠的道,“我已以你成亲了。”
意下之意即是他已完成了既定的契约,别的,恕他不奉陪。
本是灿若繁星的双眸变得黯淡无光,花如是低头,半阖着眼,垂下紧捏着酒樽的手,沉默。
良久,她才收敛起心神,抬眸,浅笑嫣然的看向一直转着酒樽的酒杯却不饮的迟邪,似是落漠却又似是释然了的道,“你刚娶魏小姐进家门,那还有心情留在我这。那……我也不为难你了。”话落,她干脆利落的一口干了杯中酒。
知她一向善解人意的迟邪见她不纠不缠,心中既是松了口气又有点心疼她不挣不抢。他抿了抿唇,放下酒杯,起身,向外走。
花如是以为迟邪看穿了她的以退为进、要离开,心倏然的悬了起来,急切的出声挽留,“你答应了母后与我成婚的,迟哥哥别走,别让你失信于人!”
听她说到太后,迟邪脚步一顿,眼中杀气一闪而过,他最讨厌别人威胁他了!
见自己的话有效,花如是忙再接再厉,打起了感情牌。
“今晚,能留下来陪我一晚吗?好歹是洞房花烛夜,留我一人独守空房,总觉得有些……冷清。”
她说得悲痛恸绝,人也如槁木死灰萎靡不振。大红的嫁衣之上是格格不入万念俱寂的双眸,诡异又相融为一体,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事物却协调得让人生不出一丝别扭,好像本就该如此一般。
迟邪回首看了眼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这偌大的宫殿里的花如是。
有些动容,但仍坚决拒绝了她。他摇了摇头,放缓声音,带着点劝解的意思,“长公主身份尊贵,迟邪自认为配不上,不玷污了长公主的尊躯。”说罢,便大步流星的向外殿走去,背影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花如是被气得一个倒绝,但面上却又不能露出半分——既已用了以退为进一计,便不能半途而废。
心中悲愤欲绝,压也压不下,她哀怨的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眼中神色莫测。直到男人快要推门而出,她才扬声提醒道,“母后派了人守在殿外,你是出不了这个门的,不如留在殿中歇息吧。”顿了顿,她幽幽的补充一句,以增加说服力,“放心,我不会用那些下作手段。”
迟邪抿了抿唇,眼神凝重,但脚下步伐不停,仍大步向前走,“边城战事紧急,我自请出战,今夜便会连夜赶往边城。”
既然是太后你出的计策,那你便要担得起后果。迟邪嘴角一勾,推开而出,不顾紧握刀剑、神情凛然的防范着他的禁卫军,如在家里般闲适的穿过众人,健步如飞的向外走。
守在最外围当最后一道防御的护卫长看着将他一手带出来的将军,神色莫测,脚下几不可察的动了动,让开了道路。待迟邪与他擦身而过时,他垂着头,低声的道歉着,“皇命难为,还望将军莫怪。”
迟邪轻颔了下首,越过了他,也越过一众只防不攻的禁卫军,迅速的出了宫门。
一出宫门,他便看到了守在门边的迟府车夫。
精壮的车夫见到迟邪出来,忙迎上去,“老爷,可是要回府?”
“回府。”迟邪掀帘,上车。
车夫紧随其后上车,轻挥着缰绳,驱马快速离开。
回到府后,很快,迟邪就骑着伏云,冒着雾汽,连夜赶路,奔向北彊。
翌日,天刚亮,鱼肚泛白,晨光初霁,染红了云。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是个晴朗天。
一觉睡到大天亮的魏清欢腰酸背痛的醒了过来。她半睡半醒间,迷糊糊的摸向身侧,入手的是一片冰凉。
——人,早就离开了。
唰的睁开双眼,魏清欢侧头看向身侧,见男人真的不在了,初初为人妻的满心欢喜一时被冲散了些许。她起身,披上外衣后,朝着门外,扬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辰时刚过,是巳时初。”提着漱具的栀子边答着,边领着丫鬟们推门而入,进来伺候人。
魏清欢接过绞好的帕子,擦脸,“老爷呢?”
望着一无所知而面带笑容的主子,栀子心中为她抱不平,但国大于家,她劝不得也没出发点来劝。
唇瓣上下翕动了几下,栀子心中甚是意难平,但还是说出了她所知的真相,“老爷出远门了。夜里来人,边城八百里加急,老爷便连夜出城,去镇守边关了。”
魏清欢擦脸的手一顿,帕子下盖着的脸无喜无悲——她大概猜到了些许。
但,从别人嘴里听到时,总还是觉得心里酸涩不己。
“是吗。”拿开帕子,她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笑宽慰众人,可却笑得比哭难看。
栀子看着她,心中酸涩,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初为人妻第二天,丈夫就远赴战场,且明明自己就在伤心却还要故作坚强的安慰别人……
看着笑意不及眼底的主子,栀子只觉得刺眼极了。她故作轻松的一笑,岔开话题,“恭喜小姐,不,应该唤您为夫人了。看我这张嘴,就是不讨人喜欢。”
栀子装模作样的打了下嘴巴,“夫人昨日便成亲了,那还能再称你为小姐呢?奴婢这记性真是的,该罚该罚。”说罢,又轻轻的拍了下嘴。
魏清欢知她是好意,想要逗自己开心,收敛心神,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带着初为人妻的羞涩,笑着睨了一眼她,“就你这张嘴厉害,我说不过你。”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一点也没夸大事实,本就应该称你为夫人的。”栀子见她不再伤怀,忙接口,诚恳的说着。“奴婢可没叫错。”
“好好好,夫人便夫人罢。”魏清欢说在过她,只好退让,且这本就是事实,叫她为夫人也没乱了规矩。
在两人一个有心而为的捧人,一个有意顺着她的话来之下,相谈甚欢,气氛融洽。
因迟邪远在赶往边城的路上,所以三朝回门一事只魏清欢自己一人带着丰厚的礼品回门。
早在得知迟邪在婚后第二日就出远门的魏清源憋了一肚子火,但又苦于无此可发,越憋越大。在见到自家妹妹真的孤身一人回门时,怒火更是突破天际。
然,一见到一脸满足、甘之如饴的魏清欢从马车上下来时,他的怒火嗤噗一下子就瘪了:他舍不得给她气受,也更舍不得增添她的烦恼,毕竟每个女孩经历这样的事时都是既不忍让人替她忧心也不愿让外人看自家的笑话,宁愿装作若无其事。
无奈的长叹一声,魏清源翘起唇角,上前,虚扶着她下车,边关怀备至的温声提醒着,“小心点。这马车比家中的要高了点,注意点脚下,别摔着了。”
乘坐迟府马车将近一年了的魏清欢早就习惯了这个高度了,轻容摔不着,但还是很配合的提了提裙摆,小巧的跃下马车。
“我都这么大了,那还会摔得着,又不是三岁小孩。”嘴上虽是嫌弃着,但眼里却染着笑意。
“再大你也大不过我,还是我妹妹。”魏清源撇嘴,心中暗忖: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果然是被迟邪给带坏了!
“呵,就算你是哥哥也不能改变我长大了的事实。”
两人。
兄友妹恭的拌着嘴,但周身的亲情脉脉得让别人插不入,让一众听闻迟将军在新婚第二日就出远门而围在府门前想看魏府热闹的众人大失所望。
还以为魏府会因姑爷没一起回门会闹一场呢,没想到……没想到魏舅哥会这么大度。
混在人群中的探子见主角进家门了、再探不出什么消息来,便悄悄的离开人群,各向各的主子告知这事了。
宫中,公主院。
听到了魏清欢不但没伤心反而过得开心幸福,花如是妒忌得双目赤红,手一抬,愤懑的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扫到了地上,哐啷哐当的,上等的官瓷碎了一地,瓷片满地开花。
前来传递信息的心腹丫鬟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屏住呼吸,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个。
一套聚数人经数十道工艺才烧出来的茶具被毁于一旦,瓷不成形了,但,花如是仍旧不解气,她抬脚开始踹桌腿凳脚,凡是目之所及的都要踹上一脚又或是将其摔。
毁。
直到将身边一切能毁的都摔的摔踹的踹了后,她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然,周围却已是一片残垣废墟,不再有半点皇家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