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天,流火天。
一出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给蒸得汗流浃背的魏清欢缩了缩脖子,忙返身就回了房中。屋内冰盘四置,丝丝凉气浮游,更显得室内室外冰火两重天。
与她同进同出的。
栀子看着咕噜咕噜的灌着凉丝丝的凉茶的女主人,咽了咽口水,无不羡慕的嘀咕了声,“我现在要是在冰窖里该多好。”
魏清欢耳尖的听到了她的话,白眼一翻,直言不讳的打击着她的白日梦。
“还是找个避暑山庄呆着现实点。”
抱怨的话被主子听了去了,栀子也没急着替自己解释,反而认真思考起出门的可行性来。半晌后,她沮丧的低下头,“避暑山庄不都是在江苏那边的吗,太远了,不宜出行。”
想起赶路时那路途遥远、奔波劳碌,魏清欢满脸悻悻的赞同的点头,“也对,这天时是不宜出行。”
知女主人秉性而拎着食盒过来的青宁远远的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想起了前日主子爷飞鸽传书来的任务,心中一动,加快脚步,“主子在城郊处有座冬暖夏凉的山庄,夫人若是想去,奴婢便让人去收拾细软,明日便出行。”
“真的?”魏清欢大喜,转身,双眼亮晶晶的看向她,脸上满是兴奋、想立刻出行的蠢蠢欲动。突的,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来,脸上的笑容更欢了,眼中渐渐揉入情意。
“庄里是不是有棵凤凰树?”她笑魇如花,眼中脉脉含情,不时闪过一丝回忆。
“正是。”青宁浅笑着将饭菜给摆出来,“夫人若是想去,我便去让管家准备。”
“善。”魏清欢笑意嫣然,拊手称快,“等下你就领人去收拾细软,越快越好,这鬼天气,我可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青宁笑着应下了。
这时,饭菜已全都摆了出来了,她低声的道,“夫人,可以用膳了。”
魏清欢点点头,入座,用餐。
见她没再恹恹不乐,反吃得挺欢乐的,青宁便领着栀子下去替她准备出行之物。
管家的速度很快,一顿饭的时间便已将一切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待身为主子的她一声令下就可出发。
婚后除了回门那日就没再出过门了的魏清欢此时正在兴头上,也没再计较此时出门会很热的了,兴高采烈的领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就向城郊出发。
作挑货郎打扮混在人群里的探子见这大动静,眼前一亮,搓了搓手,欲大战一场。七月酷暑,大热天的苦守在门前十几日却半点消息也探不到,他们都快要无颜面对主子了。
与她同为迟邪的妻的花如是自是对她紧密关注的,一听魏清欢离了防卫深严的迟府、去荒山野岭的郊外避暑,当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一般大笑了起来。
不作不死焉,魏清欢啊魏清欢,既然你都将机会送到我手上了,我要是不做点什么就对不起你眼巴巴递过去的良机了。
倏的敛起笑意,花如是目光阴冷的扫了眼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的侍女,冷艳吩咐着,“去,让人给她使点坏。”
看到你不高兴我就开心,让你和我抢迟哥哥!
侍女被她阴森的语气惊悚到了,不敢抬头,迭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嗯,下去吧。”收拾起所以表情,花如是恢复人前的温良模样,挥手让人退下。
时间飞逝,日月如梭,眨眼便过了一个月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本应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唯三两个主子的迟府却只余迟海棠一个养女在家,长兄征战边关,长嫂出门避暑至今未归。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对着玉盘般皎洁的月光,孤零零一个人的迟海棠显得越发的孤独。而,郊外避暑山庄里却是红灯结彩,一派热闹。
早在初入八月时,魏清欢就邀请了自家兄长魏清源和被他强制暂留在魏府中的梦瑶过来一起过中秋了。一个有家却不可归,一个家远在魏国、在高离只妹妹一个亲人,自是不会拒了她,齐齐携礼上门过节。
祭月拜月过后,魏清欢就拿着个鲜肉月饼开啃了,吭哧吭哧的啃得双颊鼓鼓,就像个偷吃的松鼠怕被人发现般啃得飞快,不一会儿,半个月饼就下肚了,看得一众人目瞪口呆。
“欢儿……”捏着才咬了两口的月饼。魏清源一脸纠结又嫌弃的看着她,欲言又止:迟府短你吃食了吗?怎的吃得似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嗯?”魏清欢从月饼中抬起头,疑惑的看向他,眨巴眨巴眼睛,神情茫然又无辜。
看她懵懵懂懂的,再看看一切穿着用度都是一品夫人的规格,魏清源只觉得心累,有这么一个吃货妹妹,迟邪压力应该也挺大的。
——她,太能吃了!
无力吐槽,他敷衍的挥挥手表示没事了,侧头,和梦瑶聊了起来,不再理她。
被“肉!肉!肉!”占据了整个心神的魏清欢见他这样,便又自顾自的啃起了月饼来。
一个,两个,三个……
小儿巴掌大的月饼,她一次性吃了个五个,吃到肚儿圆得溜滚,才捧着青宁送上的清茶解腻。
呷了口清茶,去了下嘴里的肉味后,她才得空关注身边的人。
魏清源和梦瑶正旁若无人的相谈甚欢,亲亲密密得别人插足不了,周身粉红气泡直冒。
哼,重色轻妹的家伙!
魏清欢傲娇的一哼,抬头,仰望星空,她也是有夫君的人,一点也不羡慕!
一点也不!
夜空中,星光璀璨,月色撩人,牛郎织女星虽相隔两地,却仍遥首相对,一如千年前。
看着月空,听着密密私语,魏清欢突的觉得无趣——她有点想那一走就再杳无音信的破木头了。
不知他现下如何?
可有吃饱穿暖?
战场上刀剑无眼,可有伤到了……
唉——
在心中惆怅一叹后,魏清欢拍了拍脸,敛起心神。大喜日子的,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饮尽了杯中微凉的茶水,她重新斟了杯温热的,一手托着下巴,撑在桌面上,笑眯眯的看着在讨好梦瑶的阿兄,看着他绞尽脑汁的想着办法却最终败给女儿家的羞怯,眸中染上了笑意。
该!让你无视我!
男追女隔重山,要想追女就得放得开丢掉脸,死缠烂打,毕竟烈女怕郎缠。可惜,阿兄一点也没悟到这一层。
悄咪咪偷乐的魏清欢这样想着,便又神思远游,想起了她追迟邪的时候。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当初她追迟邪时,可是软磨硬泡、紧追不舍的自魏国跟到了高离,历时一年,才获得郎心,嫁为他妻的。
迟邪……
想着想着,她情绪又低落下来。
也不知他如何了?
远在边关,一连被念叨了两遍的迟邪狠狠地打了个喷嚏,“阿欠——”
一定是小东西在想他了。他柔和了脸色,眼含笑意的揉了揉鼻子,举樽对明月示了示,一饮而尽。
烧刀子一入口,嘴里就火烧火燎的燃了起来,一路入心脾,暖着他的身心。
隔着千万里和远在京城的小东西撞杯后,迟邪回身,和驻守边关的将士们推杯换盏,共渡中秋。
酒过三巡,天色也晚了,众人散去,迟邪返回帐营中,拿出笔墨纸砚,浑毫泼墨。
不一会儿,一纸力透纸背的行草家书便跃然纸上,静置于桌上。书信中,情意绵绵不绝,见之,面赧,然,无外人能看得到。
“第十一封。”迟邪放下笔,抚着暗含情意的字,低声喃喃了句,脸色慢慢黯淡,面沉如水,眼寒如潭。
“啧!果然还是能力不够啊。”他冷笑一声,心中暗自嘲讽:自以为是的人啊,最终还是摔了跟头了,连一封家书都不敢往家中寄。
他半阖着眼,神情莫测的盯着信笺。好半晌,他才有所动作,起身,将晾干了的信笺收入木盒子里,落上了锁,放在枕下,闭上眼,和衣而睡。
一系列动作,他作得熟稔极了,似是曾经做过无数遍一般。
帐外,天阶夜色凉如水,流莹满天。
日子慢慢过,人亦慢慢等。
等了一个多月,魏清欢仅收到一封迟邪报平安的信,此外,任她多方打探,也再无音信,这让她有些不安。
她怕,怕这是。
暴风雨前的平静。
新婚二月,她却只和迟邪当过一日夫妻,正正经经的过过一日夫妻生活……
越想越烦躁,魏清欢狂躁的挠了挠头,啪的一下向后仰,生无可恋脸的躺在太师椅上,周身颓然。
青宁入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深知她的忧虑,却碍于命令不能多言一句。青宁垂下眸子,不敢让人瞅见她眼中的难过。
快步走到桌边,她边掀开食盒,边浅笑着柔声问道,“夫人又在麻心什么?说出来,或许奴能替你想到办法解决。”
蹙着眉心,沉吟片刻后,魏清欢才决心将烦恼说出来,“唉,你家老爷最近有没有来信?”
果然。青宁眸色一沉,随之又状若无其事,“没有。许是边关战事忙碌,老爷的信也被滞后了也说不定呢。”
魏清欢想想也是,便没再麻心了。
吃过了午饭,她决定出门散散心。
青宁有心想要阻止,但一想自己师出无名,只得下去仔细安排几个稳重寡言的人手去了,以免他们碎嘴时让她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扰了她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