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带来的人多是廖氏在附近城镇的副管事,虽称不上是商业奇才,却个个都是经商老手,最会的就是讨人欢心、左右逢源,因此有廖氏的人安抚灾民,住进苍梧城的灾民们很快就露出笑颜,积极配合天节军的行动,帮人治病的事情他们做不了,但打扫、煮醋、熏艾这样寻常的事情他们还是做得到的。
秦渊带来的人之中还有廖氏医馆里的大夫,这些人医术不错,但能向神医关门弟子学习的机会怕是仅此一次,因此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跟在公孙月身后,极其认真地跟公孙月一起给全城的灾民做了检查,而后将那些身体不适的人安置在回春堂附近的住宅里。
有廖氏帮忙,苍梧城在两日之内就以惊人的速度稳定下来,最后一次巡城的时候,段南歌总算是知道秦渊为什么这么积极地调来廖氏经营帮忙整顿苍梧城了。
看着又一家已经被廖氏占据并且挂上了廖氏牌匾的铺面,段南歌偏头睨了秦渊一眼。
“你打算就这样直接让廖氏垄断岭南商业?”
苍梧城虽然还没有恢复以往的生机和繁华,但街市上清一色全是廖氏的铺子,铺子里只有掌柜的是秦渊带来的,其余人全都是受雇前来工作的灾民,不管这些灾民以前是哪里人,现如今他们的家被毁了,良田也毁了,比起回家,他们倒不如在这里替廖氏工作,廖氏给雇工的待遇一向很好,足够他们在苍梧城内安居乐业。
“那哪儿能啊,”秦渊打着折扇,眉开眼笑地跟在段南歌身边,“得给其他家留些位置,互帮互助,和气生财嘛。”
但好的铺面,他自然是要留给与廖氏要好的商贾和天宋五大商,至于其他几家那就各凭本事,看谁能挤进来了,他还不至于见识短浅到要为了这点儿蝇头小利而得罪全天宋的商贾。
“老奸巨猾,”段南歌摇头失笑,“不过幸好有你们廖氏的人帮忙,苍梧城里的事情比我所想的要顺利得多,接下来我也该去别的地方看看了。”
“你去?”秦渊蹙眉。
段南歌狐疑地看着秦渊:“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不去谁去?”
秦昊那边驯服了天节军之后就去宜州州府料理那些岭南官吏了,该革职查办的革职查办,该就地正法的就地正法,在接任官吏抵达岭南之前,岭南的政务就只能由秦昊一人承担,他自然是没有余力再四处乱跑。秦昊去不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闻言,秦渊叹息一声,拉起段南歌的手就往廖氏在苍梧城的落脚处走去:“你啊,爷就在这里,你怎么就不知道使唤使唤爷呢?”
被秦渊拉着走,段南歌无辜地眨眼:“可你不是来岭南办事的吗?”
秦渊顿时就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斜了段南歌一眼:“瞧你平时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这么笨呢?爷说是来办事你就信?爷能来这破地方办什么事!”
“可是你的廖氏……”
秦渊嗤笑一声:“爷是什么身份,这点儿小事哪用得着爷亲自出马?”
“那……你只是来帮我的?”话刚问出口,都不需要秦渊回答,段南歌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这不是废话吗?”秦渊冷哼一声,“陛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让你一个姑娘家跑来水灾后的岭南,那楚王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爷能放心吗?这天底下还有比爷更惨的人吗?爷好好的一个商人,为了追妻还得来赈灾,爷容易吗?”
而且他还是瞒着父皇来的,这一趟没有一两个月是回不去了,也不知道京城那边会不会露馅……不然让京城那边闹出点儿事情来,好让父皇没有那个闲心管他?
“追妻?”段南歌偏头,对这个词略感不解。
秦渊的脚步倏地停住,猛地扭头看向段南歌:“不然你以为爷这段时间是在做什么?”
段南歌缩了缩脖子,莫名觉得有些歉疚:“我以为……你天性轻浮,只是在开玩笑。”
秦渊抽了抽嘴角:“爷看起来像是在跟你开玩笑?!”
“像。”段南歌毫不犹豫地点头。
“啊!”秦渊怔了怔,突然就蹲了下去,懊恼地抱住头,“爷就说你的反应怎么有点儿不太对。”
段南歌撇撇嘴,一脸尴尬。
这事儿能怪她吗?廖五爷第一次说对她一见钟情是在陛下面前,那会儿他们俩刚戏耍了秦昊,她还当那句一见钟情只是他用来唬弄陛下的说词。
再后来廖五爷就只是在她身边打转,说些轻浮的玩笑话,可每一次廖五爷都有出现在她身边的合理理由,而且她既不知道廖五爷正经的名字叫什么,也不知道廖五爷长什么样子,每次问又都会被廖五爷含糊过去,她哪能想到廖五爷是真的喜欢她?
蹲在地上的秦渊突然仰头看向段南歌,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坚决。
段南歌的心头一跳,突然就紧张起来。
“爷……”秦渊缓缓开口。
段南歌一动不动地看着秦渊。
“爷……”秦渊眉心微蹙。
段南歌仍旧只看着秦渊,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爷……”秦渊腾地站了起来,“爷带你去找廖九,让他安排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糟了,他说不出口……该死的!明明平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怎么偏在这个时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眨眨眼,段南歌松了口气,想要说点儿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可一偏头就见秦渊连耳根都红了,段南歌也跟着窘迫起来,只好默不作声地跟在秦渊身后。
“廖九。”终于是到了地方,秦渊也松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刚刚真是太丢人了!
“爷。”廖九从里间走出来,一出门就见秦渊和段南歌手牵着手走进来,廖九一怔,狐疑地盯着秦渊和段南歌握在一起的手。
爷这是成功了?
段南歌最先察觉到廖九的视线,立刻甩开了秦渊的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往旁边挪了一步。
廖九了然。
看来是爷趁乱占段大小姐的便宜。
手上一空,秦渊狠瞪廖九一眼。
廖九立刻扭头,别开视线:“爷有什么事吗?”
秦渊咬牙切齿道:“发出告示,就说楚王有命,召年轻力壮的人随天节军前往郁水沿岸各城镇巡察,廖氏愿资助每人、每日五十文钱的补贴。”
廖九转回视线看向秦渊:“人情卖给楚王?”
“不是人情。”秦渊的眼神微沉。
他要给秦昊的不是人情,而是功绩。
身为皇子,没有人不想要父皇的那个位置,身为皇子的生母,没有一个妃嫔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登上那个位置,因此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其实从他们尚且年幼时就已经打响,而他和母妃就因为太过天真才输得一败涂地,七岁那年,母妃枉死,外祖家被流放辽东,幸而得义父搭救,他才活了下来。
从那以后,他就在义父的指点下韬光养晦,尽管后来父皇意识到母妃死得冤屈,因为愧疚而对他宠爱有加,他也不曾再在人前显露半分。
再后来终身未娶无儿无女的义父过世,他就继承了义父的廖氏,成了廖氏的大当家。
但因为年幼时锋芒毕露,所以即便他当了十年的纨绔皇子,他上面的几个皇兄也未曾对他放松警惕,他不敢再在京城内有太大的动作,因此就借着廖氏的便利,在他的封地筹备起他未来所需要的一切。
他在等,等二十岁的时候迁居封地,到那时,他必会让那些害他母妃性命的人付出代价!而在那之前,他需要父皇、太子和秦昊相互牵制,他需要秦昊的实力与太子不相上下,这样他才能有更多的时间为他们准备惊喜。
察觉到从秦渊身上溢出的一丝杀气,段南歌轻轻挑眉。
廖九一惊,立刻开口打断了秦渊的思绪:“爷,需要多少人?”
秦渊回神:“苍梧城中的青壮年不多,不能都带走,就先召集二十个。”
“是。”廖九立刻去写告示,通知安排廖氏的人将这个消息散出去。
定了定心神,秦渊转身看向段南歌,痞痞的笑着:“小南歌,这样就可以吧?二十个青壮年,加上你那三十天节军,你将清理城镇的方法写下来给爷,爷让廖氏的人领队去办。”
沉吟片刻,段南歌声音温软却坚定地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我还是要去。”
“非去不可?”秦渊挑眉。
“嗯,非去不可。”
秦渊叹息一声:“好,你想去便去。”
他陪她去便是。
于是秦渊和段南歌又花了半天的时间召集人马,第二天一早,一支近六十人的队伍就集结在苍梧城的城门广场,出乎段南歌意料的是,城中百姓也都起了个大早,聚集在广场周围,也不知是来看热闹,还是来送行。
城门开启,秦昊一马当先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文官模样的人。
“王爷?”秦渊和段南歌诧异地看向秦昊,“王爷不是在宜州州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