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歌虽然只是天宋的宣武王妃,但穆景晨却十分清楚她说一句话的分量,因此接风宴当晚听了段南歌的话之后,穆景晨就给北凉都城里的皇帝和太子去了信儿。
收到消息的北凉皇帝有些愤愤,有些不甘,却又十分无奈。
他算好了一切,原本以为时机成熟,他刚好可以借着独孤雪阳潜入和苍劼发难的机会为苍琮铺平前路,可惜他没算到苍劼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没想到比起那个皇位苍劼更想毁了北凉。
虽说最终的结果是他想要的,北凉皇子死的死、残的残,再没有人能威胁到苍琮,可整个北凉却是损失惨重:朝廷重臣死伤惨重,偏世家子弟能力不足无法子承父业;廖氏几乎从北凉全境撤出,看样子是不打算回去,独孤氏虽然是支持苍劼的,却也被苍劼毁去半数家业,余下的半数与北凉其他商户资产旗鼓相当,俱是无法挑起大梁;唯一庆幸的就是北凉三军未遭苍劼毒手,只可惜却陷入了有兵无将的局面。
清点损失之后,北凉皇帝当场就气得吐出一口血,唯一的安慰就是苍琮和秦渊签下的五十年同盟合约,在那样的情况下秦渊还能与苍琮签订盟约,那就说明天宋暂时对北凉没有兴趣,这一纸合约又能牵制西齐,北凉皇帝不担心哪国趁虚而入、趁火打劫。
然而看着那只表明互不干涉的合约,北凉皇帝想要再加几条约定,比如每年用北凉的战马换天宋的粮食,比如每年用北凉的牛羊换天宋的丝绢,那盟约签都签了,除了维系和平总得讨到些其他好处吧?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北凉皇帝才特地让穆景晨去玉门关道谢,顺便跟秦渊谈谈这些事情,北凉皇帝知道秦渊这个宣武王在天宋还是很有分量的,且颇得天宋皇帝的信任,若能私下解决这件事,北凉便不必派使团去天宋,面上能好看一些。
只是到底天不遂人愿,秦渊并不想给这个面子,而北凉现在没有叫板的底气,北凉皇帝甚至连脾气都发不出来,只得让苍琮带上几个文臣和一队骑兵出使天宋。
拖拖拉拉了很久,北凉的使团连同段南歌一行终于离开玉门关,一路奔向京城,在刚刚入夏时抵达京城。
“恭迎宣武王、王妃和段国公回京,欢迎北凉太子殿下来天宋做客。”等在京城的南城门外,户部侍郎赵昭一早就带人在这里等着,可谓是望眼欲穿,终于在快到午时时见着了秦渊一行。
望着表情还是那样嬉皮笑脸的秦渊,赵昭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是哪个杀千刀的说宣武王他们上午就到的?这都中午了!
一回京就在城门口见到了年少时的狐朋狗友之一,秦渊有些意外,又十分开心,马还没停稳人就翻了下去。
“赵昭?当官了?”
冲秦渊龇牙一乐,赵昭道:“托宣武王的福,下官刚迁至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秦渊挑了挑眉,“在你爹手底下?”
“王爷您可别咒下官!”赵昭把眼睛一瞪,立刻就是一副惊恐的模样,“若在家父手底下那下官宁愿去玉门关待一待。家父前年去了中书省。”
“还是那么怕你爹,”秦渊摇头失笑,“得了,快领着北凉的太子殿下入宫面圣去吧,爷回府去了。”
“可别!”赵昭连忙拦住秦渊,“王爷,陛下有命,请您入宫述职。”
“述职?”秦渊眨眨眼,“述什么职?”
他又不是被派遣出去办差的,哪有什么职可述?
秦渊这么一问,赵昭也愣住了,可到底已经不是当年的无知少年,而且年纪轻轻就能做到礼部侍郎的位置那必定得是脑子转得快且八面玲珑的人。
“这下官就不知道了,”冲秦渊挤挤眼,赵昭上前一步,凑到秦渊面前低声说道,“陛下吩咐下官带您入宫述职这话,是咬着牙说的,陛下还说了,世子还在宫里呢。”
“呦,他这是拿世子威胁爷呢?”扭头看向段南歌,秦渊痞笑着问道,“夫人,有人挟持咱们宣武王府的世子,且还威胁爷,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眉梢轻佻,段南歌浅浅一笑:“这还用问吗?谁绑了世子,就找他算账去!”
赵昭咧咧嘴。
这宣武王妃还跟以前一样敢说敢做啊。
“那就听夫人的,”秦渊痞痞一笑,“赵昭,领路。”
“是,王爷。”
嘿嘿一笑,赵昭安排手下的人去招呼北凉的使团,他自己则骑马走在秦渊身侧,规矩地落后一个马头的位置,看起来像是在跟秦渊闲聊,实际上却是把如今京城里的世家形势给秦渊理顺了一遍,等踏进皇宫,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秦渊全都知道了。
段弘带着段子毅回了段国公府,秦渊和段南歌入宫,等入了宫,秦渊非拉着段南歌一起去见秦昊,结果被段南歌踹了两脚,只得委屈巴巴地一个人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宣政殿见秦昊,那副痞里痞气的不正经模样让天宋官员捶胸顿足。
宣武王明明既有才华又有能力,怎么就不能再有点儿威严呢?既然宣武王妃是他心爱的女人,他怎么就不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表现出智勇无双的模样呢?为什么每次都是一副怨夫的模样?而且还是当着北凉使团的面儿,丢人啊!丢人!
段南歌也觉得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虽然可爱,却也丢人,于是脚下一转,飞快地跑进后宫去了。
经人通报,而后进入蓬莱殿,见到段子萱的时候,段南歌微微一怔。
横卧在软塌上,段子萱抬眼剜了段南歌一眼:“你还知道回来啊?”
段子萱说话时的语气如常,总是带着点儿不甘心的狠劲儿,看着段南歌的眼神如常,总是带着一股子没好气,可那双眼睛却跟段南歌上一次见到过的不一样,这双眼睛蒙了尘一样,黯然无华,显示出主人的情绪低落。
“你怎么了?”段南歌走了过去。
眼神一闪,段子萱垂下了眼:“我能怎么?你该问问你儿子有没有怎么样,就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娘!”
“我儿子怎么样我看得见,”他儿子正跟太子在一旁的长绒地毯上翻滚着打架,除了衣裳有些皱可好着呢,连太子都敢揍能过得不好吗?“你这满脸写着不高兴,怎么了?”
段子萱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曾说我自己选的路,无论如何都要走完,哪怕是体无完肤,我正在践行这句话。”
段南歌挑眉:“说吧,做了什么蠢事?”
“什么叫蠢事?”段子萱狠瞪段南歌一眼,“我只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儿。”
“正确,却让你自己不舒坦的事儿?”段南歌哂笑一声,仔细一琢磨就猜到了,“你给陛下选妃了?”
段子萱咋舌,撇开头不看段南歌:“怎么叫我给他选妃?”
“你说你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儿,我就只能猜是他不愿,但是你却硬是给他选了妃,只因为你觉得这是正确的,”段南歌看傻子一样看着段子萱,“你说你是不是傻?”
“我怎么了?”一听这话,段子萱弹身而起,将连日来的委屈和憋闷都发泄在了段南歌身上,“我这样委屈自己是为了谁啊?我还不都是为了他,还不都是为了他们秦家!”
段子萱这一嗓子把两个小不点都吓哭了,段南歌连忙让宫女将两个小不点抱出去。
“为了他却不顾他的意愿?”段南歌挑眉,“他还在前朝跟文武百官抗争,你却已经投降,反倒来拖他后腿?”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啊?!”段子萱哭喊道,“娘早就帮不上我,爹不在京城,你也不在京城,他是个皇帝,那些老不死的跟他说话时都拿捏着分寸,可我呢?他们都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妒妇,骂我对不起秦氏列祖列宗,偏偏我这肚子不争气,生下太子后就没了动静,我能怎么办啊?!你当我愿意看着那些小贱蹄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吗?!”
段南歌摸摸鼻子,确实也有些心虚。
段子萱的外祖家被他们整垮了之后,段子萱的靠山就只有两座,一座是段国公府,另一座是宣武王府,秦昊到目前为止只有段子萱一个女人,因此秦昊的靠山其实也是这两座。
原本这两座靠山都稳得很,可不巧的是继秦渊和段南歌之后,段弘也离开了京城,且许久不归,这两座靠山突然全都不顶用了,秦昊还有点儿帝王威严可以用,段子萱却是没什么能利用的,她一个人还真是顶不住朝堂上那些糟老头子。
“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敢欺负他们段家人,那些糟老头子还真是闲得发慌啊。
“你回来有什么用?人都接进宫来了!”段子萱抽抽搭搭地说道。
“接进宫怎么了?”段南歌不以为意,“能把她们接进来,就能把她们送出去,端看她们是想好聚好散,还是想身败名裂。”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恶毒。”但段南歌说要帮忙,段子萱确实是安心了。
段南歌抽了抽嘴角:“我怎么恶毒了?还不都是你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