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弘这一声怒吼可把周围的人吓了个肝胆俱裂,连打得正欢的秦渊三人都齐齐停住手,惊恐地看向段弘。
段南歌最先回神,连忙跑到段弘面前,抚着段弘的胸口帮段弘顺气:“爹,爹您消消气!不是大事儿,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您犯不着生气。”
段弘被气得浑身发颤,一双眼睛怒目圆瞪,眼底都浮出了几分红,这气极的模样可把段南歌给吓坏了。
国公爷虽然看起来仍旧健朗,可早年浴血沙场留下的旧伤到底还是影响了国公爷的健康,尤其国公爷也上了年纪,哪里经得住这么大的气?若安抚不住怕是要出事儿。
见段弘还是气喘如牛,段南歌吓得声音都打了颤:“爹,子毅他兴许只是不适合从军,您好歹问一问缘由,别平白气坏了身子。”
一听段南歌这话段弘就又吼了起来:“不适合?为父是让他去上阵杀敌了还是让他潜入敌营了?不过就是做做普通士兵的训练磨砺一下心性,这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是个人就能做到!
为父没指望他能像你堂哥那样有将帅之才,也没盼着他像你一样为国分忧,可你看看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火头军是什么地方?去火头军的不是年龄不足的孩子就是受了重伤的士兵,他段子毅身强体健,不缺胳膊不缺腿,他怎么好意思在火头军一混好几年?他要脸吗还?!“
“对对对,他不要脸,”段南歌连忙顺着段弘的话说下去,“咱们把他带回京城去,咱养着他,再不让他出去丢人现眼了,爹您别生气了。”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转头看向秦渊,急道:“渊,把子毅带走,让军医看看他伤哪儿了。”
国公爷那一脚踹得极狠,段子毅这半天就躺在地上没动过,怕是伤得不轻。
“别管他!”段弘气得双目赤红。
心知这个时候不能听从段弘的胡言乱语,秦渊赶忙提起段子毅就跑了。
给段子恒使了个眼色,段南歌就拽着段弘往另一个方向走:“爹,您看您这一发火都把人给吓着了,人家还当值呢,咱去别处消消气去。”
段子恒连忙跑过来,抓住了段弘的另一只胳膊:“伯父,您好几年都没回西北了,这一次来又因为担心着南歌的事情没空四处走走,咱们现在去,不知道现在西北这景跟伯父您当年见到的一不一样。”
两个人也不管段弘愿意还是不愿意,软硬兼施地就把人给拖走了。
段弘一走,仇武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他娘的!快二十年没见,这厮发起脾气来还是这么吓人。”感叹一句,仇武才转向已经傻眼的穆景晨,“对不住北凉的小国师,小国师您看您是要在咱们这儿住上几日,还是即可打道回府?”
私心里仇武是希望穆景晨立刻打道回府的,但穆景晨今天一见着秦渊就光顾着发火了,正事一件没说就碰上了段弘发火的混乱场面,怎么可能会走?
于是冲仇武拱手一拜,穆景晨淡笑道:“怕是要给仇将军添麻烦了。”
一听这话仇武就知道穆景晨是要住下:“无妨,只是玉门关荒凉,要委屈小国师在天灵军大营暂住了。”
“无妨,有劳仇将军。”
玉门关的关门前总算是清静了,当值的士兵们回过神后继续巡查,只暗道自从段家人来了玉门关之后这玉门关就分外热闹。
另一边段南歌和段子恒一路将段弘哄到开阔的地方,还陪着段弘骂了段子毅几句,望着西北的天高云舒,段弘吐出一口浊气,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一些。
笑着睨了段南歌一眼,段弘叹息一声,道:“难得能瞧见你这丫头被吓坏的模样。”
他虽然被气得狠了,却还记得南歌冲上来时按在自己胸口上的手都是抖得。
段南歌瞪眼:“还不都是让爹您给吓的?您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纪了,做什么还跟段子毅置气?他是个什么德行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归知道……”段弘叹息一声,“是为父没教好。”
见段弘一脸怅然,段子恒也生出几分愧疚来:“是我辜负了伯父的信任,没教好子毅。”
段南歌翻了个白眼,柔声细语道:“得了吧,你们爷俩可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了,咱们国公府的孩子哪有一个是管教出来的?以前子毅跟爹就不亲,见着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再加上一个陈家恶意怂恿,他能学好才奇怪。
现在他敢在天灵军里上蹿下跳地胡闹,不过也就是仗着子萱当了皇后,他如今不仅仅是段国公的嫡长子,还成了国舅,以他从前的脾性,不仗势欺人才是见了鬼了。“
段南歌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让段弘和段子恒哑然。
撇撇嘴,段南歌又道:“现如今咱们段家一个是当朝皇后,一个是宣武王妃,一个很有可能接替仇将军成为天灵军主帅,爹您还想让子毅怎样?他这个当朝国舅若是能成为段家的污点倒也未尝不是好事。”
段南歌说这话就只是想安慰段弘罢了,至于段家有没有污点段南歌并不在意,反正秦昊在位期间是不可能会把段家怎么样的,趁着现在她跟秦昊、段子萱的关系不错,段南歌还可以恰当地引导一下下一任皇帝。
而且他们国公府就段子毅这么一个嫡子,还是个没法继承父业的,下面的几个弟弟妹妹怕是也不适合继承父业,国公府的荣耀怕是就要断在段南歌这一辈了,还考虑子辈、孙辈做什么?
但段南歌的这句安慰说得还是十分在理,让段弘和段子恒深思起来。
见状,段南歌便不再说话,只躺在了满是碎石的地上,枕着胳膊惬意地望着蓝天白云,一点儿都不嫌硌得慌,等段弘和段子恒结束了思考,一转头就发现段南歌不见了,再一低头就见段南歌正躺在地上呢。
段弘气得在段南歌的腿上踢了一脚:“你一女儿家怎么这么没规矩?”
撇撇嘴,段南歌一脸嫌弃地看着段弘:“您一征战沙场的老将军怎么那么多事儿?难得天气不错,躺会儿。”
说着段南歌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可不信您年轻那会儿没躺过。”
静默片刻,段弘还是在段南歌身边躺下,望着头顶熟悉却又陌生了几分的蓝天白云。段子恒也跟着躺下。
当年段弘还在西北的时候,最爱做的事儿就是躺在这硌人的地上看天高云舒,哪怕后背被硌得生疼,心里也是舒坦的。
那会儿先帝还是郡王,明明郡王府是在肃州,却偏偏拖家带口地搬进了天灵军的大营,整日跟他们这些莽夫混在一起,两人相识后,先帝就常陪着段弘一起躺在地上望天,一边望一边考校段弘的兵法,闹得段弘觉得天都不好看了,郁闷了好几年。
后来段弘娶了独孤雪君,独孤雪君也会陪段弘躺在地上望天,聊着琐事,说着趣事,让段弘觉得西北这天是最好看的天,幸福了好几年。
如今躺在段弘身边的人又换了,换成了他的女儿和由他一手带大的义侄,段弘望着头顶广袤无垠的蓝天,望着望着就红了眼。
“南歌啊。”段弘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哽。
段南歌愣了愣,旋即浅浅一笑:“爹,您说。”
过了一会儿,段弘的声音才又响起:“咱们段家跟京城里的那些世家不同,段家能有今日的荣耀和风光,全靠先帝信任,但为了回报这份信任,为父失去了很多,辜负了很多。”
段南歌和段子恒默然不语。
叹息一声,段弘又道:“事到如今,为父怨不得谁,恨不上谁,便是对先帝也没有多少感激之情,为父唯一骄傲的是为父这一辈子值了。”
顿了顿,段弘继续说道:“只是为父这一辈子因为先帝庇佑所以过得顺风顺水,却是将你们都带进了比沙场还要凶险几分的官场,为父护得了你们一时,却护不了你们一世。”
段南歌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却是轻嗤一声,故意十分嫌弃地说道:“谁用您庇佑?您管好您自己就成了。咱们段家没有惹人厌的亲戚,只国公府里的那些人,仅凭我兄妹三人就能护他们一世平安,他们的子孙也有他们自己去庇佑,没您什么事儿。”
段弘偏头怒瞪段南歌一眼,然后又望着蓝天白云沉声道:“为父知道你们都能耐了,日后大概是用不着为父帮衬了。”
“爹?”微微一怔,段南歌转头,诧异地看着段弘。
国公爷这是什么意思?要解甲归田了?
听着段南歌诧异的声音,段弘低笑出声。
难得他能让这丫头变了脸色,还是一天两次。
“为父这个段国公原本就只有威望,没有实权,恒儿知道,为父虽能调动三军,可实际上连禁军的虎符都不在为父手上,为父做事全凭先帝信任,为父忠心守护的也是先帝的天下,如今天宋易主,新主尚且年轻,为父少参与对你们来说才是好的。”
“所以呢?”段南歌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