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不解:“若想知道玉门关的局势,你直接去看不是更好?京城跟玉门关相距甚远,消息传到朕这里已经不知道是几天前的了。”
对此秦昊深感无奈。
秦渊挑眉:“陛下没用暗影卫?”
“用了,”秦昊叹息一声,“他们的速度的确快,可若是大战,那局势必是瞬息万变,别说是一日两日,便是一个时辰的延误都要误了良机。”
闻言,秦渊冲天翻了个白眼:“那你御驾亲征不就得了?到前线自己看去。要不你把这都城搬到玉门关旁边,那说不定你站在城墙顶上就能瞧见战场了。”
论传信,他们天宋可没有比暗影卫更快的了。
“王爷可别这样说,”段子萱连忙阻拦道,“陛下昨儿还跟本宫说这事儿呢,可把本宫给吓着了。你们这些战场上出来的人啊,一论及输赢就连命都不顾了!”
“陛下还真琢磨过这事儿?”秦渊有些诧异,“你这当上了皇帝之后变得有些任性啊。”
这么不靠谱的事可不像是秦昊会去想的事情啊。
秦昊斜秦渊一眼,道:“这不是你教朕的?”
“别!这事儿你可别赖到爷头上,若叫国公爷和晋王叔听见,他们怕要追着爷打了。”说他教坏一国之君可还得了?
秦昊不以为意道:“晋王叔必是追不上你,国公爷若要追着你打,那不是有宣武王妃帮你挡着吗?”
“哦对了,你不提爷还忘了,这宣武王是什么鬼名堂?你给爷改回去,爷在吴州待得好好的,把爷弄回京城做什么?听说你还给爷建了个宣武王府?拆了拆了!”秦渊一脸不满。
别以为他不知道,回了京城就要辅政,他才不干呢!等事情都了结了,他就带着南歌和乐乐回吴州逍遥去,到时候想管事儿就管事儿,不想管事儿就溜出去游山玩水,反正山高皇帝远,没人管着他,这要是回了京城,他还游什么山玩什么水?话说这事情怎么就一桩接着一桩没完没了了?
眉眼微动,秦昊不慌不忙地问秦渊道:“你这是要朕朝令夕改?”
秦渊哑然。
这下了圣旨的事情最忌讳朝令夕改,改得多了圣旨就变得儿戏一样。
见秦渊说不出话来,秦昊心中得意,嘴上却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朕最近一次收到的有用消息说宣武王妃带人深入北凉大营,却一去不复返,只派人回玉门关报信说她要将计就计。”
秦渊一愣,旋即摇头失笑:“这女人,一离开爷身边就这样顽皮,不过不是说北凉皇帝这一次御驾亲征就在玉门关外吗?他困南歌做什么?”
“你问朕,朕问谁?”秦昊白了秦渊一眼,“宣武王妃不送信出来,谁能知道?”
再看秦渊那优哉游哉的痞气模样,秦昊问秦渊道:“你好像不怎么担心她。”
“担心什么?”秦渊轻笑一声,“爷倒是要替北凉感到担心了。”
“怎么说?”秦昊挑眉。
秦渊倒是不瞒秦昊,坦言道:“还在吴州的时候,南歌就将云飞送进北凉了,她娘在那里有些产业,多年来一直无人统管,南歌就让云飞去都归拢归拢。先前国公爷从暗影卫中分给她的那些人当中恰巧有个叫卓胤然的小子也有些经商天赋,南歌嫌身边跟着的暗卫太多,就将卓胤然遣出去做生意了,如今天宋卓氏便是南歌的产业,卓氏在北凉也有店铺。这样一算,南歌在北凉也算是有些势力,旁的事情兴许谈不上,但自保还是可以的,再加上爷廖氏的人,还能让她在北凉受了欺负不成?”
秦昊细细一想,便也觉得放心了一些:“从玉门关传回的消息还说她动用了你的云川暗卫。”
“那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啪地将折扇甩开,秦渊笑得一脸得意。
眼神微闪,秦昊问道:“那云川暗卫是你养的兵?”
“显而易见,”秦渊不慌不忙道,“爷把名字都取得这样明显了,还需要多问吗?不过这些人爷可不能给你,借你用都不成,虽然爷知道你培养不出个像样的人来,但这些人还是不能借你,你就别觊觎了。”
“……朕没觊觎!”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昊咬牙切齿道,“便是你想硬塞给朕朕都不要!”
听到这话,段子萱的眉心微蹙:“陛下!”
听到段子萱的声音,秦昊微怔,再看秦渊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秦昊就知道他又着了秦渊的道儿。不过秦昊觉得他已经习惯了。
冷哼一声,秦昊道:“朕能支使动你就足够了,何必舍近求远去差遣你的兵?”
秦渊得意地摇着折扇的手突然顿住,而后瞪了秦昊一眼,转身就走:“爷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爷去北凉了。”
闻言,秦昊有些担心:“如今你的身份天下皆知,你敢踏进北凉关门,北凉人就敢将你就地格杀。”
迈着八字步缓步向前,秦渊不以为意道:“一看你就是没在外游历过的,廖五爷的面具只有一张,天宋五皇子的脸只有一张,可这天下间的面具和人皮面具却不止一张,那模样多了去了,还不是任爷挑选?”
说到这里,秦渊突然扭头看着秦昊,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说南歌会喜欢什么模样的?”
本以为秦渊突然停下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却听到这样一个无聊的问题,秦昊额角的青筋顿时就是一突突:“凌风,送宣武王出宫,他若赖着不走,就将他打出去!”
凌风应声而入,看到秦渊时颇感意外。
宣武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该不会又是偷溜进来的吧?
摇头叹息一声,不用凌风送,秦渊就自己向外走去:“怎么都当上皇帝了脾气还是这样暴躁?你这样倒是跟父皇很像。”
没想到秦渊会主动提起先帝,秦昊犹豫再三,还是在秦渊将要踏出门的时候突然问道:“你不去看看父皇吗?”
秦渊倏地就把手里的折扇攥紧了,人也站定在门内,过了半晌才迈开脚步跨过那道门槛:“不去。”
话音落,秦渊的身形一闪就消失无踪。
见秦渊走得这样坚决,段子萱不解道:“宣武王最是孝顺先帝,也最是在意先帝的病情,他既然并不担心王妃,为什么不去看先帝一眼?”
先帝虽然还活着,却也只是靠着雪阳先生的医术吊着一口气罢了,精神极差,清醒的时间并不能维持太久。
“他怕,”秦昊长叹一声,“父皇之所以还活着,一是因为雪阳先生医术高明,二是则是因为……他还没见到他最疼爱的那个儿子。”
“也就是说……宣武王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避而不见的?可就算这样又能……”大不敬的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被段子萱给咽了回去,尽管秦昊早就准她在他面前畅所欲言,可被国公夫人教养长大的段子萱就是没办法像段南歌那样百无禁忌。
秦昊眯了眯眼睛:“情太深,难断。”
爱情是,亲情又何尝不是?何况那人是重情的秦渊,他又如何能在明知见面之后就会让父皇安心辞世的情况下与父皇相见?不论是自己的生死还是他人的生死,有谁会在生死之间轻易选择死亡?活着终归是一种慰藉。
如秦昊所料,秦渊的确是怕,他知道如今以先帝的身体状况来说活着只是一种痛苦,然而秦渊却做不到放手,他知道自己是懦弱的,可他真的做不到。
但秦昊没料中的是从秦昊那里离开之后,秦渊到底还是去了先帝的勤殿,只是躲在窗外,从窗户没关严的缝隙向里看去,看着那个被床帐挡在里面的模糊不清的身影。
从侧殿里走出,独孤雪阳看到秦渊了,却没上前搭话打扰秦渊,只是推门踏进先帝所住的主殿,绕进寝房,撩开了床帐挂在一旁,而后就走到了秦渊站着的那扇窗前,将两扇窗扇整个拉开。
“你要进来也可以,他不会醒来。”
“不了,”秦渊不假思索道,“爷在这里看上一眼就好。”
独孤雪阳不语,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不想问的样子。
隔着一段距离盯着躺在床上的先帝看了许久,秦渊其实看不到先帝那被床柱遮挡的蜡黄面容,也看不到先帝藏在宽大衣裳下只剩皮包骨的身躯,秦渊就只能看到那个人还在那里,他的胸膛还微微起伏着,他还在。
“他……还能坚持多久?”
独孤雪阳转头看了眼床上那个对他来说虽生犹死的人:“我的药对他只起三分药效,以我之力早就无力回天,只是他心中仍有未了的牵挂,他的生死已非我所能掌控。”
“牵挂……”秦渊攥紧了手中的折扇,攥得太紧骨节都已经发白,“若是牵挂了呢?”
“必无活路。”这话独孤雪阳说得十分笃定,没有一丝一毫回旋的余地一般。
“那……”秦渊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那依雪阳先生之见,他是生好,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