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御书房里撂下话不准皇帝再找段南歌后,段弘就当真践行了自己的承诺,不管皇帝是口谕传召还是派暗影卫劫人,段弘全都给拦下了。
但皇帝却越挫越勇,跟段弘较上劲了似的,每日处理政务之余,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拉上太监总管苏和或者哪个妃嫔一起讨论该如何将段南歌弄进宫里去。这种事情当然不能找大臣们商议。
终于,在淑妃的帮助下,皇帝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不想浪费时间找大臣们进宫商议,甚至等不及中书省拟制,皇帝亲笔写了份圣旨,亲自盖上玉玺,挑了个天朗风清的日子,派苏和亲自去国公府传旨。
而接到圣旨的段弘气得当场就将圣旨摔在了地上。
“他是不是闲得无聊啊?!啊?!”皇帝本人不在现场,段弘就只能怒气腾腾地冲苏和怒吼,吓得苏和直哆嗦,“你回去告诉他,他若真这么闲,我不介意发动场叛乱让他忙活忙活!”
“伯父,伯父!”段子恒心肝一颤,赶忙站起来拉住暴走的段弘,“这话可不能说啊!”
就算伯父跟陛下关系好得不得了,发动叛乱这种事也不能乱说啊!
“南歌!”拉不住段弘,段子恒慌忙向段南歌求助,“南歌你倒是劝劝伯父啊!”
“劝什么?”段南歌将可怜的圣旨捡起来,展开来又细细看了一遍,“我也觉得陛下挺闲的。”
任命她为御前女官……连个正经的官职名称都没有,这职位显然是皇帝临时想出来的。
在她入宫面圣这件事情上,皇帝已经跟国公爷周旋快三个月,竟还乐此不疲地继续着。事到如今,与其说皇帝是对她感兴趣,不如说皇帝只是想赢国公爷一次,这不是闲的是什么?虽说天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国事就当真这么少吗?
怕段弘真的动手打人,苏和语速飞快地说道:“陛下说,让段大小姐明日就入宫赴任,早朝通常是在巳时过半时结束,段大小姐差不多那个时候到御书房即可,这是陛下给段大小姐的令牌,请段大小姐收好。老奴告退,告退。”
将一块令牌塞进段南歌手里,苏和带着一同前来的禁军护卫扭头就跑。
“站住!”段弘气得跳脚,“给老子站住!”
苏和哪敢站住,一听这话反倒跑得更快了。
段南歌无奈地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扯了扯段弘的衣袖:“国公爷,别气了,您早该想到陛下他会……会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了。”
皇帝这手段实在是称不上高明啊。
“这个卑鄙小人!”段弘气得大骂,“你不必理会,明日为父就将这圣旨送回去!”
段南歌摇头失笑:“还是别了,陛下搞得这么郑重其事,大概等不到明日这事儿就要传得满城风雨,就算是您,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抗旨啊。”
段弘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就因为知道,所以更生气了。
“别气别气,”段南歌的手抚上段弘的后背,替段弘顺气,“明日我先进宫看看?”
“也只能如此,”段弘转身,有些歉疚地看着段南歌,“你放心,明日早朝之后,为父也会去御书房。”
“无妨,”段南歌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国公爷不必这样担心,若真有不识趣地来找麻烦,那您也该替对方担心一下才是。”
白了段南歌一眼,段弘龙行虎步地去了书房。
望着段弘的背影,段子恒长舒了一口气:“我有时真的搞不懂陛下跟伯父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
“当然是好的啊,”段南歌笑笑,“以国公爷寡言的个性,若陛下不闹出这么多事情来,国公爷大概不会搭理他吧。”
这或许是他们相处了几十年之后找到了最佳相处模式吧。
“可陛下终归是陛下。”段子恒叹息一声。
说到这一点,段南歌也十分无奈:“国公爷自有分寸。”
“……他有吗?”段子恒狐疑地看着段南歌。
“呃……还是有的吧。”段南歌抽了抽嘴角。
次日,段南歌踩着巳时过半的点儿来到御书房,彼时,苏和正焦急地等在御书房门口,见着了段南歌才长舒一口气。
他还真怕这段大小姐不来。
“段大小姐,您可算是来了!”苏和忙展现出最友好的笑容,捯着碎步迎到了段南歌面前,“约摸再过个两刻钟,陛下、几位皇子殿下和一些大臣就要过来了,您先进去准备一下?”
“好,有劳苏公公了,”段南歌微微颔首,笑得客气,“只是不知道我该准备些什么?这御前女官是做什么的?”
“呃……”段南歌这个问题还真是把苏和给问住了,“这个老奴也不太清楚,老奴只听说太祖皇帝在位时曾设过御前女官一职,但后来就……”
太祖皇帝是天宋的开国皇帝,那会儿天下局势未定、战乱频繁,太祖皇帝为更好地治理天宋,广纳人才,不论男女,有真才实学的女性也能被委以重任。
但那些祖祖辈辈留存下来的观念毕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于是这部分女性官吏不能参加早朝,通常只是像客卿一样在私下里活动,因此并没有明文规定女官的分内之务。
等天下局势稳定之后,天宋的发展也越来越顺遂,到圣祖皇帝时,御前女官就宛如摆设,与后宫嫔妃无异,高宗继位时更是直接废除了这一官职。
这一次若不是陛下非得与段国公较劲,女官一职必不会重现于世。
听苏和这么一说,段南歌才想起她曾在哪本史书里看到过对女官的描述,但段南歌没想到皇帝为了跟段弘较劲竟是什么都没想就封了她个御前女官。
“陛下就没有什么吩咐吗?”
苏和尴尬地摇头:“陛下只吩咐老奴在这里候着段大小姐,以免段大小姐来了之后仓皇无措。”
但现在看来,段大小姐淡定得很,他才更加仓皇无措。
“这样啊。”
段南歌没再为难苏和,进到御书房里之后,就在苏和给她安排的位置上坐下,向苏和询问过之后就随便拿了皇帝一本书看,直到纷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段南歌才放下书,站起来摆好了迎驾的架势。
扫一眼确定了来到御书房的都有哪些人,段南歌垂首福身,盈盈一拜:“臣女段南歌见过陛下、太子殿下、楚王、广陵郡王、左相大人、工部尚书大人、户部尚书大人。”
“南歌来了啊,”皇帝只是淡淡一笑,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因此并没有心思借机打趣段弘,“人你倒是认了个全,坐吧。”
“谢陛下。”段南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坐好。
秦渊昨天就知道了皇帝任段南歌为御前女官的事情,但这会儿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惊奇地看着本不该出现在御书房的段南歌:“段大小姐怎么在这儿?”
瞥一眼皇帝眉心紧锁的样子,秦睿赶忙小声给秦渊解释道:“昨日父皇下旨任段大小姐为御前女官,你别总问些没用的,快坐好!”
今日早朝时得到消息称岭南郁水沿岸发了洪灾,灾情严重,父皇的心情糟糕极了,秦渊这小子可别轻松过头惹怒了父皇。
段南歌也察觉到这过于凝重的气氛,不由地看向段弘。
段弘早已经在他的位子上坐下,见段南歌看过去,就给段南歌比了两个手势。
段南歌会意,沉吟片刻,便轻手轻脚地在自己的小桌上摆好纸笔,提笔就在纸上画出了岭南的大致地图,然后就放下笔,盯着那副地图看起来。
除了背对着段南歌的皇帝,其余人全都看到了段南歌的举止,但碍于皇帝的心情极差,于是连段弘都将疑惑压进了心底,没敢随便开口向段南歌询问。
半晌之后,皇帝才沉声问道:“折子从岭南送到京城,就算日夜兼程也要半个月之久,折子上所写的都是半个月之前的情况,你们怎么看?”
段弘垂着眼,坐得稳如泰山,没听见皇帝的问题似的。
这事儿不在他的职责范围,而且也不是他所擅长的,他能有什么想法?
秦睿、秦昊和秦渊三个人也都避开了皇帝的视线。
他们所知道的处理办法,也都是往年用过的,但总觉得这会儿说出来会挨骂,因此这话还是留给别人说吧。
工部尚书跟户部尚书早就瑟缩成一团,暗暗祈祷着御书房里的众位能当他们两个不存在。
剩下一个左相自然也不愿意当这出头之鸟,可除了皇帝以外,所有人都低着头,他想给谁使个眼色都没办法,眼见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左相心知这会儿是靠不上段弘那个倔驴,只能自己来做这第一人。
“启禀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先将四处流窜的灾民聚集起来,以免他们进入其他城镇,引起慌乱,另外还要尽快封锁灾情严重的城镇。”
秦渊的眉心一跳,嬉皮笑脸道:“左相大人说封锁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