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揉被顶了一路的胃,段南歌直起身,先向皇帝行了个礼:“臣女段南歌,拜见陛下。臣女只是给他施加了点暗示罢了,谁叫他不肯告诉臣女是谁派他来的。”
“暗示?”皇帝拧眉,“做给朕看一次。”
转头看了看一脸戒备的“小狗崽”,段南歌摇了摇头:“他已经对臣女心生防备,这会儿怕是行不通了。”
段南歌话音刚落,苏和就端着茶点进门:“陛下,老奴照陛下的吩咐,让御膳房的人准备了些甜口的糕点。”
皇帝看向苏和,话却是对段南歌说的:“他行吗?”
“大概行。”段南歌款步走到苏和面前,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这……”苏和不明所以,有些慌张,“段大小姐为何这样看着老奴?”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眼中幽光一闪,以奇异的速度眨了下眼:“这位公公姓什么?”
苏和的神思一晃,脑中突然有些混沌:“老奴……姓苏。”
“原来是苏公公,”段南歌又眨了下眼,“苏公公家中几口人?”
“老奴家中五口人……”不知为何,苏和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哦,”段南歌点点头,从苏和手上接下了茶点放在一边,而后伸手指向“小狗崽”,“杀了他。”
“杀……”苏和转向“小狗崽”,目光无神。
“小狗崽”傻眼:“苏、苏公公?”
苏和突然全速奔向“小狗崽”,伸出双手作势要掐“小狗崽”的脖子。
但苏和并非习武之人,别说是掐住“小狗崽”的脖子,他才一靠近,“小狗崽”就将他制住了。
段南歌转头看向皇帝,笑意盈盈:“大概就是这样的暗示。”
话音落,段南歌啪地打了个响指,苏和的眼神一晃,一脸茫然。
“奇怪……这、这是怎么了?”
皇帝看着段南歌,不自觉地浑身绷紧,半点儿都不敢放松:“为何要让朕知道你的这个能力?不怕朕将你当作妖女处死吗?”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首先,陛下不会轻易与国公爷结仇,因此陛下不会因为这样荒谬的理由处死臣女,若陛下执意,那或许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陛下忠心不二的人也将随之消失。其次,陛下既然瞒着国公爷派人将臣女绑来,应当是对臣女有所怀疑,臣女虽不知陛下在怀疑什么,又是因何起疑,但若这会儿臣女对陛下说臣女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寻常女子,陛下八成是不会信。最后,既然陛下已经对臣女起疑,那臣女只有先亮出底牌,才能让陛下对臣女放心。”
眼中精光一闪,皇帝沉声道:“可朕原本只是想与你聊聊。”
“聊聊?”段南歌轻笑一声,“陛下有上百种方法寻到机会与臣女聊聊,却偏偏选了最为……不友好的一种方式,这可不像是只想聊聊的开场。”
“你很聪明,”皇帝的神色有所缓和,“但过慧易夭。”
想不出该怎么接皇帝的这句话,段南歌眨眨眼,点点头:“哦。”
“哦?”皇帝诧异地看着段南歌,“你就一句‘哦’就完了?”
段南歌一脸无辜:“陛下恕罪,臣女想不到该怎么接。”
皇帝看着段南歌,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怎么跟你爹一个德行。坐吧。”
“谢陛下。”段南歌毫不客气地寻了个地方坐下。
皇帝摇头失笑:“真是跟你爹年轻那会儿一模一样。朕总算知道远之他为什么把你当个宝贝了。”
段南歌是雪君的女儿,这原本就会让远之怜她、护她,而且她长得像她娘,这性子却像极了远之,只看着她就知道她是远之和雪君的女儿。
皇帝将桌上那份还没收起来的蓝皮折子拿起来:“苏和,把这个给她。”
“是,陛下。”苏和领命,将那蓝皮折子转交给段南歌。
段南歌狐疑地打开,看过之后就十分不解地看着皇帝:“陛下这是何意?这些事国公府里的人都知道,没什么稀奇的吧?”
“这事儿的确是不稀奇,稀奇的是你。”皇帝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臣女?”段南歌细细琢磨一番,然后就笑了,“一个被苛待十年、无人问津、无人教导的孩子,好像是不该成长为臣女现在的样子。”
皇帝突然叹息一声,道:“远之若是有你这样的头脑,朕能省多少心。”
段南歌噗嗤一乐:“聪明的臣子,有几个就够了,太多的话,陛下您省不了心,反倒要头疼了。”
“这话你也敢说?”皇帝的眼神微沉。
这丫头怎么会把朝堂之事看得如此通透?
段南歌笑笑:“臣女与国公爷一样,对陛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可知远之他在年前那会儿暗查过左相府?”
“臣女知道,”段南歌坦言道,“是臣女劝国公爷停手的。怎么?坏了陛下的什么计划吗?”
“朕的计划?”越是跟段南歌聊下去,皇帝就越觉得段南歌有趣,“朕能有什么计划?”
“谁知道呢,”段南歌耸耸肩,“但臣女知道,左相府是我国公府惹不起的。”
“你国公府惹不起?”皇帝嗤笑,“你爹是朕最为信任的人,如今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谁是他不敢惹的?”
“独木难支啊,”段南歌叹息着摇摇头,“何况国公爷他不适合这样的事情。”
“哦?”皇帝挑眉,“那他适合什么?”
想起段弘,段南歌眯起眼睛笑笑:“他适合上阵杀敌。”
段南歌突然一愣,转身将身后的窗户推开了个缝隙向外看去:“国公爷来了。”
“嗯?你怎么知道?”皇帝抬手,示意苏和到外面去看看。
段南歌转回头看向皇帝,幸灾乐祸道:“因为有杀气。”
皇帝一怔,嘴角猛地一抽:“苏和,让他在外面等着,不许进来!”
脑中灵光一闪,皇帝突然觉出哪里不对:“你一直都管他叫国公爷?”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异色:“只是个称呼罢了。”
瞥了眼那本被段南歌随手放在一旁的蓝皮折子,皇帝问道:“你在怪他?”
段南歌摇摇头:“没有,只是一直没有个恰当的时机。”
最开始她没把国公爷当成是父亲,那一句父亲自然喊不出口,而且她跟国公爷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是呛来呛去,要喊他一句父亲,这个时机还真是不好把握。
“喊一句爹还要什么时机?”远之得多想听见南歌喊他一声爹啊。
段南歌蹙眉,不满地看了皇帝一眼:“陛下您能别管闲事吗?”
皇帝一怔,登时就瞪起了眼睛:“怎么叫管闲事?你这不识好歹的丫头,朕这是管闲事吗?!”
皇帝话音刚落,段弘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你吼什么?!”
皇帝的青筋一突,咬牙切齿地大吼一句:“苏和,让他给朕滚进来!”
不一会儿,段弘就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第一眼就是看向段南歌:“没事吧?”
段南歌笑着摇头:“没事,陛下请我来吃糕点。”
闻言,段弘瞥了眼段南歌手边那一盘动都没动过的糕点,眉心微蹙,向皇帝抱怨道:“南歌不吃甜食。”
皇帝气得肝疼:“你是不是疯了?人在外面冲朕吼什么吼?是嫌这段时日没折子参你是吧?”
段弘不以为意道:“御书房附近除了宫女就是禁军,他们想参臣一本也得有那个资格。”
再者说,他跟陛下吼来吼去这件事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以前用这个理由来斥责他的折子都被陛下无视了,事到如今谁还会傻到用这个毫无用途的理由来参他一本?
皇帝无言以对,话锋一转,问段弘道:“你又回来做什么?方才不是走得干脆吗?”
段弘瞪着皇帝,冷声道:“陛下您派臣亲自训练出来的暗影卫、到臣的家中、劫走了臣的女儿,您说臣该不该来?”
“朕……”皇帝心虚地移开视线,“朕就是看看她。挺好,挺好的,长得像雪君,性子像你,嗯,挺好。”
“不然像您吗?”段弘冷哼一声,“陛下看也看过来,臣能将南歌带走了吗?”
“你急什么!朕还有话想跟南歌说!”不就是个女儿吗?远之这么小气做什么!
段弘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陛下若还有话,找您自己的女儿说去,别缠着臣的女儿!臣告退!南歌,走了。”
段南歌起身,笑盈盈地向皇帝行礼告退:“臣女告退,下次再来的话,臣女想尝尝御膳房做的咸味点心。”
不等皇帝说话,段弘就沉声道:“没有下一次了,快走。”
皇帝扶额,冲段南歌摆了摆手:“走吧走吧,真是气得朕头都疼了。”
远之这混小子!下一次他去国公府,赖着不走!
段南歌笑笑,转身去追段弘。
今日一见,她算是知道皇帝究竟有多宠信国公爷了,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国公爷还真是幸运,这就叫傻人有傻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