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挑的声音传入耳中,那熟悉的声音让夏瑜差点儿感动落泪。
“爷!”夏瑜转身,委屈巴巴地看着秦渊,“夫人欺负人!”
没想到站在己未身边的人是夏瑜,也没想到夏瑜一转过来就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秦渊的脚步突地一顿,紧接着眼角就猛跳一下。
“夫人欺负你那是你的荣幸,”走到夏瑜身旁站定,秦渊问道,“你不在京城里好生待着,怎么跑来这里了?”
夏瑜收起委屈的表情,温润笑道:“属下由太子举荐、受陛下之命与户部侍郎左大人一起护送赈灾物资,陛下令属下务必要将这批物资亲手送到吴王爷手上。”
“行啊你!”秦渊抬手拍了拍夏瑜的肩膀,一脸自豪,“现如今你不仅是大皇兄的心腹,还得了父皇的赏识,出头之日已不远矣!”
看着秦渊,夏瑜淡然道:“属下这哪算是得到了陛下赏识?不过就是太子殿下不甘心让左大人单独护送这批物资,这才态度强硬地向陛下推荐了属下。左大人是楚王爷的人,且是楚王爷摆在明面上的人。”
“态度强硬?”秦渊哂笑,“父皇厌弃大皇兄,故而大皇兄的态度越是强硬,父皇就越要跟他对着干,那是一国之君的威严,就算要跟大皇兄撕破脸,父皇也一定会维护住这份威严。”
闻言,夏瑜眉心微蹙:“那兴许是陛下想要让太子放松警惕,以这一次妥协换取其他地方的胜利?”
“不会,”秦渊摇头,“大皇兄的得势只是表面上的而已,天宋的根基掌握在父皇手中,天宋的大局也掌握在父皇手中,现在父皇也只是想用更体面的方式让大皇兄远离皇位。”
“更体面的方式?”夏瑜不解,“依属下看,陛下的种种举动只会逼太子……反。”
“就是要逼他反,”秦渊仰头,望着天空叹息一声,“比起因为太子能力不足而废储换储、比起什么理由都没有就将天宋皇位传给太子以外的人,让他反再让他输反倒是最体面的方式,就算会背上叛臣逆子的罪名,他也定会在这个过程中留下独属于他的光彩。”
战死沙场的兵将就算是败了也会被人尊敬,因为他们勇敢,因为他们决绝,父皇多半也是希望大皇兄能轰轰烈烈地死在战场上,而非被贬、被囚,沦为后世口中的笑柄,受尽嘲讽。
夏瑜也颇为遗憾地叹息道:“太子若肯退让一步与陛下和解,而后再退位让贤,那就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了。”
他看得出,太子其实很清楚天宋的皇位已经与他无缘,不管太子现在展现出怎样的智慧和英勇,那个位置都不会是太子的,如今的太子就只是想要发泄心中的不甘,就只是不想让陛下和楚王爷好过,就只是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童一样撒泼耍赖。
“你希望大皇兄活着吗?”
秦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夏瑜这样一个问题,毫无疑问地把夏瑜给问得愣住了。
“爷您……什么意思?”
看着夏瑜,秦渊笑容温和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若想让他活着,爷就让他活着,活到寿终正寝。”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秦渊这话叫夏瑜心头微动。
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在太子身边跟了那么多年,不论太子待外人如何,不论太子在外人眼中是何种模样,太子待他当真不错,在一起相互扶持那么多年,他见过太子最真的一面,他见过太子最善的一面,若说对太子一点儿好感都没有那是骗人的,若说对自己所坚持的事情一点儿愧疚都没有那是骗人的,若说在过去的这么些年里他从没犹豫过那也是骗人的,只是与他跟太子之间的情感相比,他跟爷之间的羁绊更深,这一辈子他最想保护的人是秋灵,最不能辜负的人是爷。
想让太子活着吗?他从没想过要夺取任何人的性命,那毕竟是一条人命,若有回旋的余地,能活着自然是最好的,可他也知道,对太子来说,彻底的失败之后,活着并不见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让爷费心了,但是……不必了,顺其自然吧,该是什么样的结局,就让他得到什么样的结局。”
“抱歉。”秦渊垂下了眼。
“爷说这话就见外了。”夏瑜不以为意地笑笑。
抬眼看向夏瑜,秦渊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刚刚说的二十两是怎么回事?”
夏瑜一愣,突然惊叫起来:“啊!我的二十两!”
己未冲天翻了个白眼,嫌弃道:“鬼叫什么?都弄好了。”
夏瑜环顾四周,果然已经看不到那最后一车物资的影子:“你们什么时候弄好的?”
“爷说你出头之日已不远矣的时候就都清点完了,放心吧,是在傍晚之前,你的二十两保住了。”娇媚一笑,己未迈步从夏瑜和秦渊身旁走过,走向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段南歌和左侍郎。
左侍郎和段南歌是跟在秦渊身后来的,因此两个人是亲眼看着己未他们在傍晚之前将所有物资清点入库,先前还胸有成竹的左侍郎顿时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怎么就清点完了呢?怎么可能就全部清点完了呢?那可是他们户部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点齐的物资,他们二十人不到怎么可能仅用半天时间就全部清点入库?
左侍郎看妖怪一样看着己未和少越,看得己未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这位大人有话要问?”她好歹是个姑娘家,怎么好盯着她一个劲儿地猛瞧?万一她一个没忍住出手打人怎么办?
犹豫再三,左侍郎还是不耻下问道:“敢问姑娘,你们清点货物可是有什么特殊的方法?”
“特殊?”眉梢微挑,己未略有些迷茫地看向段南歌,“应该没有吧?”
他们清点货物的方法跟普通的方法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似乎……好像……大概是没有的啊……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他们清点货物的方法跟户部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我这里的人都是习武之人,眼快手快,跟只凭蛮力装卸货物的普通人相比自然快上许多。”
己未和少越他们没有研究过这些,就只是靠习武之人更加强健的体魄取胜,倒是廖氏有一套自创的点货技巧,不过对户部来说,似乎没有必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学这些东西,有那时间他们不如好好研究一下天宋的赋税政策。
“原来如此。”左侍郎略感失望。
若是什么讨巧的方法,那他还能跟着学一学,等回京之后再教给其他人,可这习武之人的优势他便是有心想学也学不会。
秦渊跟夏瑜之间的谈话刚好也在这时结束,快步走到段南歌身边,秦渊不言不语,只笑得温柔而乖巧。
眉梢一挑,段南歌突然警惕起来:“做什么?”
秦渊摇摇头,一脸无辜:“没什么啊。”
“没什么?”段南歌完全不信,“你笑得就是一副奸诈的模样。”
“怎么就成了奸诈了?”秦渊不满地瞪着段南歌,“爷这不是一整天都没见着你了所以觉得很开心吗?”
“有什么可开心的?”段南歌故意调侃道,“且不说我是今天早上才从江阳城赶回来,你一年到头、成天到晚都要面对着我,突然一整天都不用见到我不是会更开心吗?”
“瞎说!”秦渊狠瞪段南歌一眼,“在外人面前说这样的话,让人听了还当爷有多嫌弃你呢!”
冲天翻了个白眼,己未道:“爷您就放心吧,这里除了左大人都是自己人,谁不知道您有多宝贝王妃?向来都只有王妃嫌弃您,哪有您嫌弃王妃的时候?”
“喂!己未!”难得段南歌在人前跟己未瞪眼。
己未立刻向旁边迈出两步,迅速从段南歌身边离开,一脸得逞的狡黠笑容。
“嗯?她还嫌弃爷了?”与己未相反,秦渊一个箭步就闪到了段南歌身旁,长臂一伸就勾住了段南歌的脖子,“这事儿爷可没听说过,小南歌,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抬手抓住秦渊的胳膊,段南歌偏头,眨着一双幽蓝的眼睛看着秦渊,那表情要多天真就有多天真,要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秦渊挑眉。
“嗯……”段南歌无辜地眨眨眼,软声软语地讨好道,“给我三五个月的时间好好想想呗?”
“三五个月?”秦渊轻笑一声,“你怎么不说要个三五年呢?”
“也不是不可以啊,”段南歌甜甜一笑,“三五十年都没所谓,反正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跟你说嘛。”
“我们一直在一起?”秦渊的笑容里的痞气和玩笑渐渐被温柔所取代,最后只剩温柔。
“那当然了啊。”见秦渊的眼神变了,段南歌就知道她成功挽回了局面。
秦渊的声音渐柔,低声问道:“一直是多久?”
“嗯……”段南歌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然后答道,“活多久就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