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过白河的十字木桩在地窖的正中间,唯一的出入口却在地窖的最北边,秦渊到底是没办法一跃而出,只能在半路落回水面,踏水再度跃起。
水花因秦渊的踩踏而四溅开来时,那哗啦的声音里还夹杂着极其微小却十分突兀的滋滋声,段南歌听到了,并且就在听到这滋滋声的同时,段南歌还察觉到秦渊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眼神一沉,段南歌抱紧了秦渊,就在两人从出口蹿出地面时,段南歌突然伸脚在出口边缘猛蹬一下,这一蹬段南歌整个人就受力向后仰倒,被段南歌紧紧抱住的秦渊也跟着栽倒下去。
“爷!”
“王妃!”
“别碰他!”
三种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慌张奔向秦渊和段南歌的己未几人一听到“别碰他”这三个字,下意识地停下了所有动作,不明所以地看着躺倒在地上的段南歌和压在段南歌身上的秦渊。
秦渊轻笑一声,翻了个身躺在段南歌旁边,转头冲段南歌笑道:“没事,皮肉伤。”
话音落,秦渊还伸手摸了摸段南歌的头。
瞪秦渊一眼,段南歌坐起身来,先往地窖的出入口看了一眼,只见那入口也是设有机关的,此时一块石板正从洞口一侧缓缓移出,一点一点地将洞口越遮越小,若不是被一柄剑鞘抵住,那石板会移动得更快,而那剑鞘是荆风佩剑的剑鞘,此时被石板挤压得有些弯曲。
段南歌突然想起刚刚在地窖里听到的那锵的一声响,那多半就是荆风慌乱中将剑鞘卡进洞口的声音,秦渊一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下面时却还跟她装傻。
段南歌又转眼看向秦渊的双脚,鞋底已经不翼而飞,秦渊的袜子也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甚至连裸露在外面的一对脚底板都惨不忍睹,那坑坑洼洼血肉模糊的模样像是被烧过一样。
“怎么弄的?”猛地推开少越和荆风,秦昊三步并两步地赶上前来,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秦渊的双脚。
“他这是触发地窖里的隐藏机关了吧?”古琼华从阴暗处冒出头来,看着秦渊的双脚直咋舌,“你下去之前我明明提醒过你千万不能触发下面的隐藏机关,那虽不是什么精巧的机关,但触发后会打开地上的暗格,那些暗格里放的是一些药粉,药粉遇水即溶,那水就成了能腐蚀皮肉的水。”
古琼华的话刚说完,段南歌突然抓住古琼华的胳膊,另一只手紧跟着扣住了古琼华的后脑,按着古琼华的脑袋就往地上砸。
咚的一声闷响,毫无防备的古琼华脑门砸地,顿时眼冒金星。
“你为什么对这里的机关这么熟悉?”段南歌冷声问道。
古琼华是怕了段南歌了,因此毫不犹豫地诚实回答道:“这里本就是雷氏的地方,地窖里的机关都是雷氏设计的。”
眼神一凛,段南歌又问道:“今天这些抓了白河的人跟雷氏是什么关系?”
“他们都是江湖中人,跟雷氏没有关系。”古琼华立刻回答道。
可这话段南歌根本不信:“既然没有关系,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窖?”
“这……”古琼华轻咬嘴唇,犹豫道,“这是雷氏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多问。”
按着古琼华的脑袋在地上碾了碾,段南歌冷声道:“你觉得你能用这句话打发了我吗?”
秦昊突然伸手按住了段南歌的肩膀,在段南歌转眼看过去时缓缓摇了摇头:“将她带回去慢慢审问就好,现在先带秦渊回去。”
“知道了,”再看一眼古琼华,段南歌就将古琼华推给了己未,“交给你了,带回王府。”
见状,秦昊转了个身,蹲在秦渊身旁:“扶他上来。”
瞧见秦昊这个动作,包括秦渊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少越和荆风更是不知所措地看向段南歌。
楚王爷这是要背他们家爷回府??明早的太阳会从西边升起吗?
段南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看向秦渊。
秦渊盯着秦昊的背,也是一副傻眼的模样,怔愣半晌才突然扬起嘴角痞痞一笑:“那就有劳四皇兄了,荆风,来扶爷一把。”
听到这话,段南歌才向荆风和少越点了点头,两个人立刻上前将秦渊扶起,送到秦昊背上。
从始至终秦昊都不觉得自己的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等秦渊趴到了他的背上,他就背着秦渊站起身,纵身一跃就用轻功向吴王府奔去,段南歌等人紧随其后。
向来都是段南歌被秦渊或抱或背地带回吴王府,但今天却是秦渊被人给背了回去,吴王府里的下人凡是见到这个场景的全都惊愕不已,紧接着就陷入了万一秦渊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的恐慌中。
秦昊直接将秦渊背回了主院主屋里,将秦渊放在床上后才退到一旁,静静地看着别人忙活着。
独孤雪阳不在,己未就是吴王府里的医师,因此将古琼华交给少越看管之后,己未就跟段南歌一起进了主屋,秦昊一退开,己未就先凑上前去。
“爷,属下现在要将您的鞋袜脱下,可能会扯到伤口,您忍一忍。”话音未落,己未就已经开始拉扯黏在伤口上的布料。
“疼疼疼!”秦渊立刻就痛喊起来,完全没有要忍的意思,“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儿啊?”
嘴角微抽,己未理都不理秦渊,她知道,秦渊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撒娇说给段南歌听的。
果然,下一瞬秦渊就转脸看向段南歌,一脸委屈,可怜兮兮:“南歌你看她!”
段南歌本来还忧心忡忡,可让秦渊这么一闹,段南歌顿时哭笑不得,看着秦渊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好上前两步,扭身坐在了秦渊身旁,还抬手安抚孩子似的拍了拍秦渊的头。
“乖,己未虽然不够温柔,但速度够快,一会儿就好了。”
秦渊把身子一歪就靠在了段南歌身上,十分满意似的用轻快的语气说道:“那也成。”
秦昊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十分嫌弃地别开头去。
就算现在知道秦渊这样软弱没骨气的样子是故意装出来逗段南歌的,他也还是无法面对,堂堂七尺男儿这样娇弱地依偎在一个女人身旁,这画面真是没眼看。
但显然吴王府里的人已经看惯了这样的画面,己未在白茗的帮助下继续为秦渊清理伤口,即便听到了什么也不为所动,直到秋心拿来了己未需要的工具,己未才抬起头来看向黏在一起的秦渊和段南歌。
“爷、王妃,属下现在要清理一下爷脚上被腐蚀坏死的皮肉,请爷……”己未本想说请秦渊忍耐一下,可看着秦渊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己未还是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爷并不是那种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头的皇子,相反,爷受过得罪怕是不比她少,对于疼痛,爷多半早就麻木了,即便是割去腐肉的疼痛爷应该也是受得住的,若此时王妃不在旁边,爷肯定会一声不吭的忍过去,但正因为王妃就在一旁,正因为王妃知道那疼有多疼,爷才选择不忍,让王妃明确听到到他的疼痛,让王妃有机会安慰他、为他做点儿什么,而不是无能为力地呆坐一旁,只能看着爷受罪,这是爷对王妃的体贴。
低下头,己未从自己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把柳叶刀,放在烛火上烤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清理秦渊的伤口。
秦渊没骨头似的靠在段南歌身上,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可攥着折扇的手却因为用力太猛而白了骨节。
秦昊拧眉,突然沉声问道:“雷氏是怎么回事?”
心知秦昊这是在帮秦渊转移注意力,段南歌便没有接话,秦渊自然也猜到了秦昊的用意,感激地看了秦昊一眼后就温声回答道:“一个隐世家族。”
“隐世?”秦昊的眉梢微动,“不太像。”
会在城镇里开店且还修建了设有机关的地窖密室,这哪里像是隐世的样子?与其说是隐世,不如说他们只是因形势所迫而隐藏起来了。
“四皇兄果然敏锐。”秦渊痞笑。
“有威胁吗?”秦昊又问道。
“嗯……”秦渊仔细想了想,又盯着段南歌看了看,道,“对爷倒是有些威胁,至于对天宋……尚且无法断言。”
“什么意思?”对秦渊有威胁?是什么样的威胁?
瞥一眼秦昊,秦渊犹豫了一下才坦言道:“母妃她似乎是出身雷氏,因为一个信物,南歌被误以为是雷氏后人,有人很想将她带回雷氏。但爷说不准雷氏是想问鼎天下,还是只想辅佐皇室重拾荣耀。”
“你跟她去一趟雷氏不就知道了?”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秦渊撇撇嘴,道:“可惜啊,人家瞧不上爷。”
秦昊拧眉:“但依你所言,你才是雷氏后人。”
“嗯,爷极有可能与雷氏有关,但对雷氏少主来说,这个遗落在外的雷氏后人是个女人对他才更有利,反正这些是是非非原本就只能靠说的。”这没有证据的事情,真假全靠一张嘴,如今他跟南歌谁才是真正的雷氏后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古修远需要一个对他有利的雷氏后人。
听懂了秦渊的意思,秦昊揉揉眉心,无奈道:“你们两个怎么总能惹上这么麻烦的麻烦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