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十怔了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夫人说得对,是属下逞强了。”
如夫人所言,生意上的事情不难,爷让他去办的官府的事情也不难,可两边的事情这一掺在一起就把他给累得够呛,只觉得一天只十二个时辰根本就不够用。
“爷在大事上很少马虎,但这些小事他常思虑不周,让你们都跟着他受累了,还请你们多担待一些。”段南歌举起茶杯,向廖十敬了敬。
“夫人言重了!”廖十赶忙端起茶杯,“也是属下一时之间没想明白,日后属下会多注意。”
“那就好,”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另外你们也不需要顾虑着我,该让宛凝去吴王府就让宛凝去,收集情报毕竟还是宛凝的专长,由你们来传话总会有不够精准的地方。”
没想到连这都被段南歌看破了,廖十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算不是顾虑着身份,属下等以为宛凝也不该出入吴王府。”
段南歌顿时就斜了廖十一眼,道:“怎么就不该了?她在京城时原本就是青楼里的姑娘没错,可来到广陵城后,爷跟你们原本是有机会让她换个身份的,可为了方便收集情报,你们还是让她进了青楼,人家宛凝没说什么,你们反倒嫌弃起她的身份来了?”
“这个……”廖十搔搔嘴角,“这吩咐是爷下的,夫人您……”
跟爷说去。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好,廖十又道:“不过现在爷专心于吴越的政务上,宛凝那边的情报爷也不太能用上,通常都是爷将事情交给属下等去调查,属下等就在调查的过程中去宛凝那里问上一句,待办完了事才去向爷回禀,并不会刻意去向爷禀报宛凝所得到的情报。”
还是别让宛凝见着爷了吧。
“也好,”想起宛凝,段南歌也只能暗自叹息一声,“不耽误正事就好。”
瞥一眼眉眼带笑的段南歌,廖十道:“若夫人在这种事上能更任性一些,爷一定会非常开心。”
“得了吧,”段南歌摇头笑道,“你们爷现在成天到晚都在忙,夜里回府一趟就是为了睡觉地,我是跟他有多大仇才要在这个时候给他添堵?”
段南歌这说法有趣,叫廖十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放松下来,廖十就觉得困意难当,正迷糊着,却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这敲门声出乎廖十的意料,却在段南歌的意料之中。
“谁?”看了笑意盈盈的段南歌一眼,廖十一边猜测门外来的是谁一边起身前去开门。
“十爷,是我们。”因为廖十在廖氏的地位有了微妙的变化,所以现如今廖氏上下都管他叫一声十爷,算是通过口头来表达心里的认可。
廖十狐疑地拉开房门,就见满头大汗的廖三、廖九、十三、十七都在门外。
眼神微闪,廖十低声问道:“夫人喊你们来的?”
一听廖十压低了声音,门外的四个人面面相觑,而后齐齐点头。
传信的人说是夫人喊他们来的……怎么?出事儿了?
见门口的四个人突然紧张起来,廖十就知道他们想岔了,连忙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侧身让四个人进门。
四个人又面面相觑,相互交换一个摸不着头脑的眼神后才相继进门。
“夫人。”
段南歌的视线迅速从四个人身上扫过,手上早已倒好了四杯茶绕着桌边摆好:“是你们几个守在广陵城里啊,都坐吧。”
坐下之后,廖十七就小心翼翼地问段南歌道:“夫人突然喊我们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发生什么事,”段南歌低眉浅笑道,“只是眼瞅着半年都过去了,我跟爷的心思大多专注在官府那边,辛苦几位为廖氏奔波,今日机缘恰好,我便来问问这半年廖氏的生意怎么样了?”
“夫人您这话问的!”廖三当即就送了口气,把右脚一抬就踩在了凳子边儿上,“咱们廖氏的生意向来好着呢!”
“是吗?”段南歌浅浅一笑,好就好,“南方的粮食已经收过一茬了吧?今年这一茬的收成与往年相比如何?”
段南歌这一问,廖三四人都是一愣,廖十心里一咯噔,顿觉羞愧。
廖十没脸面对段南歌,索性就垂下头谁也不看,一语不发,廖三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谁都无法回答段南歌的这个问题。
“怎么了?”段南歌明知故问道,“这第二茬都种进地里去了,可别说下面的账册还没给你们送上来。”
廖十七是管账的,除了王府里的账,廖氏的总账也是他管着的,听段南歌这么一问,廖十七就极力想从自己的记忆里搜索出相关的数据,然而搜索未果,别说是确切的数字了,廖十七根本就是对这件事毫无印象。
“那个……”咽了口口水,廖十七谨慎地说道,“今年的收成跟去年差、差不多吧。”
“差不多?那不多是多少?”段南歌看着廖十七,眉眼带笑,只是那笑却叫廖十七脊背发凉,“十七你素来能将账目记得分毫不差,这怎么还跟我含糊起来了?是准备向我保密啊,还是打算让我猜一猜啊?”
廖三悄无声息地将右脚放回地上,脊背一挺就端正地坐好,心头闪过两个大字:不妙。
廖十七缩起肩膀坐在那里,低声道:“夫人恕罪。”
段南歌轻笑一声,这一笑就让廖十七一抖:“恕罪?怎么了?该不会是到现在都没去收账吧?”
廖十七小声说道:“账是收了,账本也已经送上来了,是……是属下还没来得及看。”
“没来得及看?”段南歌的尾音高挑,叫廖十七的心肝颤个不停,“那第一茬粮是几月收的?账是几月结的?账本是几月送上来的?现在已经是几月了?你没来得及看?我等你到明年你能来得及看上一眼吗?”
“夫人恕罪。”低垂着头,廖十七无力辩解。
说的是什么呢?他怎么就一直没看呢?
见廖十七虽没被骂,却比被骂了还惨,廖三有些不忍心,便替廖十七说话道:“夫人恕罪,这半年咱们都跟着爷忙活着,的确是疏忽了生意上的事情,今儿回去之后咱们立刻就把该了的事情都了了,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了,一准不会让生意出了问题。”
廖三这一开口段南歌自然而然地就转头看向廖三:“跟着爷忙活?爷这半年都在忙活政务,你们跟着爷忙活什么?好好的生意不做了你们是打算入朝为官了吗?要不要我回去跟爷说一声给你们都安排个职位?”
“不用不用不用!”廖三连忙摇头,摸了摸鼻子就再不敢说话。
廖十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段南歌的模样颇有几分可怜相:“夫人您就别挤兑他们了,是属下的错,是属下经验不足,没能理清廖氏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瞧廖十那副可怜样,段南歌忍俊不禁,道:“你们啊……上梁不正下梁歪,都跟你们爷一个样儿!咱们廖氏跟别家不一样,他黎氏、周氏、高氏里当家的和管事的是亲人,虽是亲人,却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为争那一间铺子、一份利润而明争暗斗,当家的吩咐一句下面能用十种方法做出百种结果来,有人听话有人不听话,兴许这家做了那家又没做,可不论如何,总有一半能做对。咱们廖氏就不一样了,咱们廖氏打从一开始就是爷说一不二,你们这些管事对爷言听计从,下面的掌柜的对你们言听计从,各个店铺里的伙计又对掌柜的言听计从,爷少说一句,整个廖氏就少做一件事,那损失可比别家多出不知道多少。
可爷他终究不是神人,你们也别太高看他,如今朝廷的事情占去了爷全部的精力,他是真的分身乏术才决定才将廖氏全权托付给你们,以免自己的疏漏影响到整个廖氏,这样一来以前该他去想的事情如今都要你们帮他想着、记着,甚至是爷想错的事情也要你们去纠正,我知道你们辛苦,可廖氏是你们跟爷一起拉拔起来的,总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再给败没了吧?“
话说到这儿,段南歌就再没说下去,一时之间房间里鸦雀无声,再过一会儿,廖十三突然站了起来,向段南歌作了个揖。
“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十三受教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起身,向段南歌行了个礼。
廖三咧嘴笑道:“夫人放心,今儿回去之后我们就重振旗鼓,夫人就等着看下半年的账本吧,一准好看!”
“好,那我可就满心期待地等着了,”段南歌也起身,款款回礼,“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办砸了有爷和我给你们善后。”
“成了!”廖三嬉笑道,“有夫人您这句话,下半年的账本得摞这么高。”
廖三将手举过头顶,比了比他所说的高度,惹得段南歌轻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