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不变,段南歌柔声道:“我这个人啊,不怎么喜欢不听话的人。”
心头猛跳,潘青儿咬着嘴唇犹豫再三,左看右看却始终没人愿意给她个提点,潘青儿干脆把心一横,膝行到段南歌对面的位置,上身低俯:“奴婢斗胆。”
秋心瞄段南歌一眼,而后扬起一个笑脸,脆生生地说道:“听王妃说姐姐出身农户,可今日一见我却觉得姐姐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这一言一行都进退有度,倒像是知书达理的模样。”
不知道秋心的这个问题是不是因为段南歌授意所以才问的,潘青儿揣测片刻才回答道:“奴婢有幸,曾跟镇上的先生学习过一段时间。”
“诶,这样啊,”秋心十分羡慕似的说道,“那姐姐的爹娘还真是疼爱姐姐,我家里穷,爹娘是把我卖给了人牙子之后才有钱供哥哥去读书的……不说这个,那姐姐跟先生都学了些什么?可读过四书五经?”
“那倒没有……”潘青儿一直伏着身子,说话的声音本就显得低沉,这下就更低了。
“没学过四书五经?”秋心是真的感到惊讶,“那姐姐都跟先生学了什么?”
“就……就学了些规矩。”
“学规矩?”秋心狐疑地转头看向段南歌,“先生不是教书育人的吗?怎么还教起规矩来了?那不是嬷嬷才做的事情吗?”
段南歌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对这种事并不清楚。
但秋心这话问完之后,却没有得到潘青儿的回答。
眉梢微动,段南歌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也从没听说哪里的先生会教人规矩,他教的都是什么规矩?”
秋心的问话潘青儿可以犹豫着不答,但段南歌的问话潘青儿这会儿却不能充耳不闻:“回王妃的话,那先生平日里是教书的,但……但我娘怕我嫁人之后有失礼数,给那先生送了好些礼,这才求人家教我一些富贵人家的礼数。”
连段南歌都没想到答案最终还是会跟潘青儿的婚事扯上关系,听完这话不由一愣,旋即微微垂眼,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秋心也诧异地微微一愣,好在秋心机灵,不过片刻就用那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姐姐的娘也是有心了,我娘当初要是也能让我跟先生学些规矩,刚入宫那会儿我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头了。”
说着,秋心还皱了皱鼻子。
抬眼看向秋心,见秋心眼神一如既往地通透机灵,那笑容一如既往地甜美娇俏,段南歌便扬了扬嘴角,柔柔一笑。
在那吃人的皇宫里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还能保持如今这样的心性,难怪陛下会将她送到秦渊身边。
思量片刻,段南歌柔声道:“既然你懂些规矩,那以后你就跟在秋心身边吧,给秋心打个下手。”
“诶?让她跟着奴婢吗?”秋心错愕地看向段南歌,眨眨眼后突然惊喜道,“那奴婢是不是就有徒弟了?”
段南歌浅笑道:“是啊,不想收?”
“想收想收!”秋心立刻点头如捣蒜,“奴婢以前最是羡慕宫里那些能带徒弟的姐姐,可惜奴婢资历浅,自己闹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好多,怎么可能去带徒弟?”
“嗯……”段南歌敛了敛笑意,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故意逗秋心道,“那照你这么说,我还不能把青儿交给你来带,你自己还迷糊着,可别把青儿带得更迷糊了。”
“那不可能的!”秋心底气十足地说道,“那宫里面的事情多得很、杂得很,奴婢当年进宫的时候还不满十岁,在宫里也才待了几年,怎么可能闹得明白?可咱们这王府里的事情可都是奴婢跟王妃您一起安排好的,还有谁能比奴婢更清楚?奴婢可连那庭院里有几盆花、几棵树都知道!”
“呦,这么厉害?”听到这话,己未也忍不住逗弄起秋心来,“那你给我说说这庭院里有几盆花、几棵树?”
知道己未是故意问的,秋心得意道:“那庭院里一共三百七十六盆花,没装盆就那样种进土里的有五百二十九棵,沿溪、沿湖栽种的柳树十八课,东院三百梨树,西院一百桃树,紧南边还有一片竹林,共二百七十五棵竹子。”
“听你满口胡说,”白茗斜了秋心一眼,“左右王妃和己未又不会专门去数,你便是信口胡诌也没人知道。”
“我才没胡扯!”秋心不满地瞪起了眼睛,“这些可都是记录在册的,王妃您若不信可以喊人将册子拿来!”
见只有秋心把旁人的逗弄当了真,段南歌摇头失笑:“册子就不必拿了,我知道你搬来王府之后一直尽心尽力地忙活着,改明儿我可得好生犒劳犒劳你。”
听到这话,秋心粲然一笑,还十分得意地对己未和白茗说道:“王妃才不像你们那么坏!”
段南歌又被这句话惹得轻笑几声,而后问秋心道:“为什么东院的梨树比西院的桃树多出那么多来?”
她可没听说秦渊更喜欢梨花或者梨子,种那么多梨树做什么?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秋心撇嘴道,“听荆风说是王爷亲自吩咐要将那梨园扩得大一些,说什么梨花如雨落时花美人也美,可奴婢没听懂,荆风那呆木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梨花如雨落时……”将这一句念叨一遍,段南歌突然就想到了什么,不禁扬起了嘴角,那笑容甜的叫秋心几人看花了眼。
白茗的面上也难得显出几分笑意,偏头看着段南歌时那眼神里又多了一分揶揄:“与王妃有关的事情,爷还真是记得牢牢的。”
当年恒公子可不就带着王妃和唐家的兄妹跑去城郊看梨花了吗?那时王妃就带着唐家小姐策马从梨林中疾奔而过,扬起漫天梨花,那梨花再飘然落下,可不就跟下雨一样的吗?而那个时候还只是五爷的爷不也正在那片梨林里吗?这都过去几年了,爷竟还惦记着呢。
斜了白茗一眼,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我这不也记着呢吗?”
“是,”白茗笑道,“王妃您和爷郎情妾意、躞蹀情深,奴婢知道呢。”
“白茗你学坏了。”白茗以前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白茗瞥一眼秋心,道:“谁让王妃您把一只小麻雀安置在奴婢身边了。”
段南歌也跟着瞥一眼秋心,摇头叹息道:“我原本是想让你们两个互补,可结果怎么就只补上一边了?”
白茗噗的一笑,道:“王妃恕罪,奴婢实在是无能为力。”
秋心愣愣地看看白茗,再愣愣地看看段南歌,将两人的这番对话细细琢磨一遍,突地就瞪圆了眼睛:“王妃,您嫌奴婢话多!”
“谁吵着王妃了?给送到奴婢那里去,保准她累到没空说话!”白鸾兰九从没关的房门外探头进来,笑眯眯地看着段南歌,“王妃!”
“兰九?”段南歌颇有些惊喜地看着白鸾兰九,“快进来坐。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这一句回来叫白鸾兰九心头微暖,忙快步走到桌边坐下,倒是没跟段南歌拘礼客气,一坐下就向段南歌抱怨道:“王妃啊,您可得替奴婢向爷讨个公道,奴婢才来广陵城,在吴王府里屁股都没坐热就被爷扔给廖十爷了,说什么要让奴婢见见世面,奴婢原以为就是在这广陵城里见世面,结果那廖十爷忙得没空理会奴婢,就将奴婢打发给廖三爷了,廖三爷二话不说就将奴婢又带回西北去了,王妃您说他们这像话吗?”
西北那可是她的老家,哪有说要让她见世面结果却带她回老家见世面的啊?那西北的天地她从小看到大,还用他们带着她去看吗?更可气的是那廖三爷明明知道她是从西北来的,却还将她带回西北去,真是气死人了!
段南歌咋舌:“他们这还真是有点儿过分了……不过带你回一趟西北不好吗?”
白鸾兰九耿直道:“奴婢入关又没多久,这都还没到思乡的时候,他们带奴婢回去奴婢也只觉得来来回回怪麻烦的。”
“那这一趟可见着你爹了?”廖十和廖三办事儿可不像是这么马虎的。
“那倒是见着了,”白鸾兰九点点头,道,“我爹他们如今归顺了天宋,那些个族人也都因着陛下的一道圣旨由官府出面寻了回来,可惜到底是没能一个不落地全都回去,不过能找回这些已经很好了,族人们都十分感激。现在我爹和叱灵叔叔领着几族的人定居在西北,他们说还是那里住得惯。对了,听说叱灵旸进了军营,叱灵叔叔可高兴坏了!”
“那就好,”廖三会将白鸾兰九带回西北,怕就是想让她多问出一些事情来,毕竟对于那些人来说,白鸾兰九是自己人,而廖氏对他们的帮助再大那也是外人,“你回来之后去见过叱灵旸没有?”
“没有,”白鸾兰九摇头,“廖三爷直接将奴婢送到王府门口了,奴婢就先回来了。”
“这样啊,”段南歌浅浅一笑,“那你自己寻个方便的时间去看看他吧,让荆风或者少越带你去就行。”
听到这话,白鸾兰九突然惊觉起来:“王妃,旸他……该不会是闯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