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青儿心情低落,神色黯然,一路上都只垂着头跟在白茗身边,直走到两腿发酸潘青儿才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这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方才不是跟着前面的那位姑娘进了吴王府的吗?可怎么一转眼这就到花田树海里来了?她们是怎么来到这儿了?
东张西望了好一阵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潘青儿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快步追上白茗,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吴王府啊。”白茗转头,狐疑地看了看潘青儿。
这姑娘怎么了?该不会是伤心过度,伤着脑子了吧?以前好像听己未说起过类似的病情?若真是如此,那王妃的五百两银子可真是白花了。
吴王府?潘青儿暗自心惊。
她知道住在这王府里的吴王爷是皇子,她也知道这王府一定比她先前所见过的任何一座高门大宅都要大,这里面不说是金碧辉煌也该是雕梁画栋的,可这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她先前去过的最大的宅子也就是他们镇上那位老爷的家里,可这吴王府得比那座宅子大出十倍了吧?且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一看就不是野生野长的,许多是她见都没见过的,建这么大个院子、种这么些花草得花多少钱啊?
暗自咋舌,潘青儿一边走一边看,却不敢明目张胆地东张西望,只半垂着头偷偷摸摸地东瞄西瞅,这一路简直目不暇接,都不觉得累了。
“到了。”不冷不热地说出两个字,白茗就推开了塔楼的门,进门前扭头颇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潘青儿。
不知道王妃为什么特地选在塔楼见这潘青儿,塔楼极高,便是王爷和王妃要一蹬一蹬楼梯地爬上去也会累得气喘吁吁,这潘青儿没受过什么训练,瞧着也真不像是干过许多粗活的样子,爬得上去吗?
可这疑惑终究只能放在心底,白茗话不多说,当头踏上了那盘旋向上的楼梯。
潘青儿有些不舍似的望了望身后繁花似锦的庭院,这才匆忙追上白茗,一路向上。
如白茗所料,潘青儿虽是农户家的女儿,可她娘一心只想将她“嫁”进富贵人家,因此很是注意保护潘青儿那副皮囊,除了些缝缝补补的活儿,潘大娘几乎不让潘青儿做重活,托潘大娘的福,潘青儿在她们的那个小村子里还真就过上了小姐生活一般,整日清清闲闲,不必受风吹日晒。
但此时此刻,潘青儿这小姐的身子就让她吃足了苦头,才跟白茗爬上两层就累得脚步发飘,感觉两条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这塔楼又跟庭院里不同,没什么光景可看,潘青儿是越往上走越觉得脚步沉重。
“姑、姑娘,还、还没到吗?”
偏头瞄了潘青儿一眼,见潘青儿满头大汗,白茗不由停下了脚步:“还得一会儿,姑娘可要休息片刻?”
一听说可以休息,潘青儿一扭身就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歪靠在栏杆上一副虚脱的样子。
刚坐下时潘青儿累得连脑子都迟钝了,因此并没觉出什么不妥,可歇一会儿之后,潘青儿突然意识到只有她是坐着的,白茗就站在她停住脚步的地方,落落大方地站着,虽只是站着,却是带着气度和礼仪的,反观潘青儿那坐相就只能用粗鲁二字来形容。
脸霎时间涨得通红,潘青儿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扶着栏杆窘迫地站着。
眉梢微动,白茗看向潘青儿:“姑娘休息好了?”
潘青儿胡乱地点头。
扫了眼潘青儿的腿,白茗没多说什么:“那咱们就快着点儿吧,王妃还在顶层等着。”
顶层?仰头向上忘了忘,潘青儿只觉得心肝发颤。
两刻钟之后,白茗终于待着累到意识模糊的潘青儿上到了顶层,这半程路上潘青儿再没要求休息过,只是咬着牙坚持下来,因此当耳畔响起“到了”两个字时,潘青儿如蒙大赦,力气一松就跌倒在地上,倒把顶层上的人都给吓着了。
段南歌愣住,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己未,把她扶到榻上躺一会儿吧,秋心,把那碗凉汤端给她喝了。”
若潘青儿是因为悲伤过度而倒下,那她便为她的命运哀叹,可若潘青儿只是累倒的,那她就只能觉得好笑了,可这会儿不知道潘青儿究竟是为什么倒下,她还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
听到段南歌的吩咐,己未撇撇嘴,上前将浑身绵软无力的潘青儿强拉起来拖到榻上,秋心则将凉汤端了过去,见己未这样粗鲁,不禁撇了撇嘴。
“己未姐姐瞧着是个娇媚的美人,可怎么一到要动手的时候就这样……”
两眼一眯,己未偏头看着秋心,勾唇娇笑:“这么什么?”
“呃……”秋心眨眨眼,“这么豪迈。”
话说完,秋心还讨好地咧嘴笑笑。
屈指在秋心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己未转身,袅袅婷婷地走回窗边,屁股一歪就坐在了窗台上:“谁说女人长得娇柔做派就也得娇柔了?咱王妃倒是个一顶一的美人了,发起狠来怕是连爷都望尘莫及,当真是应了那句蛇蝎美人。”
这皮囊是爹娘给的,它要长成一副娇柔的样子她能怎么办啊?可她是活着走出南楚训练营的女人,打小就不知道什么是柔什么是弱,她这走路的样子还是国师实在看不过眼专门训练出来的。
见潘青儿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秋心就干脆将那碗凉汤喂进了潘青儿的嘴里。
五六月的江南已经热了,潘青儿这样真娇弱的姑娘从吴王府的大门一路径直来到塔楼顶层,起初兴许只是觉得累,但走到最后多半除了累还是忍受些许暑气,这些秋心她们都经历过,可知道那滋味。
瞥一眼潘青儿,段南歌的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当个蛇蝎美人有什么不好?太过软弱也只会被人欺负罢了。”
闻言,己未也瞄了眼潘青儿,然后就转头望向窗外,低声道:“她只是命不好罢了。”
看看己未,再看看段南歌,白茗走到段南歌身旁,坐下后就开始煮一壶新茶。
“王妃打算如何安置潘姑娘?”白茗有些担心。
他们吴王府里的确是不多潘青儿这一张嘴,可若就这样放着不管,外人怕是要将潘青儿当成是王爷纳进府的妾室了,但这潘青儿瞧着也不是个能干活的人,二等、三等女婢的事情怕是也做不来,难不成要留在王妃身边伺候?
听到白茗这样问,段南歌就转头将榻上一脸萎靡似乎还有些意识不清的潘青儿细细打量一番,反问白茗道:“你觉得她适合做什么?”
白茗都不需要转头再看潘青儿就回答段南歌道:“来的路上奴婢细细瞧过,潘姑娘双手细嫩,不像是农户人家下地干过活的姑娘,只从王府大门走到庭院里就已经累了,这是硬撑着一口气才跟着奴婢爬上塔楼,这口气一松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立刻就安排她跟二等、三等女婢一起做活,她怕是要受罪了。”
点点头,段南歌深表赞同,哂笑道:“她那个娘怕是才把她生出来就开始琢磨着怎样才能把她卖个高价了。”
不然农户怎么能养出这样水灵细嫩的姑娘?
秋心端着空碗回到段南歌身边,娇俏笑道:“王妃是段国公的掌上明珠,兴许不知道贫苦人家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在什么村里、镇里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您瞧这潘姑娘自己不也是没有怨言的吗?王妃您就别给自己添堵了。”
“王妃岂是那么没有见识的人?”己未回过头来,白秋心一眼,“你是没瞧见她娘那模样,就算这是贫苦人家里司空见惯的事情,为人父母,哪有欢天喜地卖女儿的?就好像圈里养肥的猪终于能拉出去卖钱了一样,幸而那****是躲在暗处跟着王妃,我若跟在明处,非得破口大骂不可!”
注意到潘青儿在这会儿睁开了眼睛,段南歌忙道:“别说了。”
相处许久,己未一听这话就知道段南歌为什么这样说,斜了眼睁开眼睛后还搞不清状况的潘青儿,己未冷哼一声,再一次转头望向窗外。
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来,潘青儿定睛一看,顿时就给吓得从榻上滚了下来。
“王妃恕罪!”
“别慌,”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是我让人将你抬上去的,不过既然醒了,就过来坐吧。”
潘青儿惶恐地左顾右盼,见秋心和白茗一左一右地伴在段南歌身旁,坐姿却都不是很端正,己未更是放肆地坐在窗台上,这主仆几人之间瞧着是没什么规矩的样子。可潘青儿转念又一想,现在坐在这屋子里的多半都是跟段南歌熟的,既是熟了,那她们的没规矩多半也都是段南歌允的,但她是个生人,不好缺心眼地跟着没规矩。
“奴婢不敢,奴婢粗鄙,在这里回话就好,离得近了身上的晦气怕是要传给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