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未倒是不怕秦渊生气,淡定道:“王妃说了,这塔楼的楼梯足够长,刚好可以磨练心性,爷平日里虽然淡定从容,但那是因为爷有把握,可一旦遇上了没有把握的事情,爷太急躁。”
听己未这样一说,秦渊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南歌说的没错,他能从容应对的事情,多半都是胜券在握的事情,而当面对那些毫无头绪、没有眉目的事情时,他很难从容起来。
摇头笑笑,秦渊又将衣袖往上撸了撸:“好,就听她的。”
推开塔楼的门,秦渊迈开脚步拾阶而上。
没有像之前在院子里时那样飞快地奔跑,秦渊的每一步都走得扎实且沉稳,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终于上到顶层,便是秦渊也累得气喘吁吁,然而段南歌就在眼前,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那双眼中幽蓝色的温柔让秦渊沉醉不已。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秦渊双臂一展就将段南歌抱进了怀里:“以后爷可再不敢惹你生气了。”
说起来自打认识南歌之后,南歌就从没当真跟他生过气,这是头一次,他头一次惹南歌生气,也头一次体会到哄女人开心原来是个体力活。
笑着推开秦渊,段南歌牵着秦渊的手进到塔楼顶层的房间,领秦渊走到席子上,此时桌上的棋盘已经被收了起来,换成了一壶泡好的茶。
看到那壶茶,秦渊的眉梢微动,痞笑道:“既然一直都在等爷来,那何必折腾爷这么久?早点儿见到爷不好吗?”
在桌边坐下,段南歌给秦渊倒一杯茶,将茶杯递给秦渊时无声地说道:“为什么要见你?”
秦渊哑然,接过茶杯后才在段南歌对面坐下,歉然道:“对不起,这次的事情是爷考虑不周,也是爷不够成熟,让你担心了,亏得爷还口口声声地说让你安心养伤,结果却正是爷让你忧心忡忡。”
段南歌浅浅一笑:“你知道就好。”
见段南歌坐着坐着就歪了身子,那懒散惬意的模样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秦渊有些疑惑,便问段南歌道:“南歌,你当真一点儿都不怕吗?”
段南歌抬眼看着秦渊:“怕什么?”
“你……”犹豫一下,秦渊还是问道,“你就不怕你永远都说不出话来了吗?”
连他一想到南歌或许再也说不出话来都焦躁得不知所措,南歌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怕?
歪着头想了想,段南歌眨着眼睛问秦渊道:“我若当真再不能说话了,你会抛弃我吗?”
“胡说什么呢!”秦渊当即就瞪起了眼睛,不快地瞪着段南歌,“在你心里,爷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吗?而且你就是你,没了声音说不出话来也仍旧是你,是爷最爱的那个你,爷怜你、疼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抛弃你?”
听到这番话,段南歌甜甜一笑,耸肩道:“既然如此,我怕什么?”
秦渊怔住。
好像……也对?
端起茶杯喝一口茶,秦渊一边品着茶香,一边将段南歌的这个逻辑反复理顺、思考,待放下茶杯时,秦渊抬眼看着段南歌,温柔地笑道:“爷当真是不如你。”
他的武艺比南歌高,他的力气比南歌大,他的势力比南歌强,然而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是他应该做到的,唯独心性他终究是比不过南歌,只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撇撇嘴,段南歌道:“我总得有一样要赢过你。”
“这么要强做什么?”秦渊好笑地看着段南歌,“就让爷保护你不好吗?爷不会永远都这样不成熟,犯过一次的错,也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日后爷一定会变得比现在更优秀,比现在更出色,爷一定要胜过这天下间的所有人。”
他原以为权势也好、地位也罢,差不多就可以了,若没有人逼他,他倒是个容易知足的人,但经此一事他却觉得只有站在这天下的最顶端,他才能保南歌一世平安、毫发无伤。
低眉浅笑,段南歌道:“你知我不是那样的性子,比起你的背影,我更喜欢你的侧脸,耐看极了。”
秦渊轻笑出声:“明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却还不忘调戏爷。”
段南歌看着秦渊,无辜道:“现在是谁在调戏谁?明知我有伤在身只能静养,你却以这副不成体统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成心引诱,怎么反倒恶人先告状了?”
不成体统?秦渊一愣,低头将自己打量一番,这才想起自己此时是何种模样。
不过反正此时他的面前只有段南歌一人,秦渊就算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成体统,也没想要整理一番,反倒痞痞一笑,对段南歌说道:“爷再不成体统的模样你都见过了,现在这副模样还能引诱到你?”
“自然是能,”舌尖从唇缝探出,轻轻从唇上扫过,段南歌暧昧地笑着,“你知不知道,这衣裳穿在身上只露出一点的时候可比脱光了更加诱人。”
说这话的时候,段南歌还抬手指了指秦渊领口的位置。
现在已经是三月,广陵的天气又十分暖和,因此秦渊穿得不多,方才跑得惹了就随意地扯开了领口,这会儿往段南歌的对面一坐,只要秦渊稍有动作段南歌就能看到一点点胸口,那若隐若现的景色最是让人心痒难耐。
眼神一暗,秦渊抄起手边的一个软垫就往段南歌的脸上盖:“小没良心的,明知道你有伤在身,爷不会把你怎么样,竟还这样引诱爷。”
轻而易举地接住软垫,段南歌笑得十分得意,像是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惹得秦渊低笑不止。
“过来,让爷抱抱。”不能把人吃干抹净,他抱一抱解解馋总可以吧?
眉梢一挑,段南歌冲秦渊勾了勾手:“你过来。”
她可是有伤在身的人。
“好,”秦渊摇头失笑,挪了屁股坐到段南歌的身边,将段南歌搂进怀里,静静地享受了一会儿脉脉温情后,终于是想起了正事,“你说古修远原本姓雷?”
段南歌在秦渊的手掌上写下一个是字。
“他说的?”秦渊狐疑,“他怎么会与你说起这个?”
在古府时那应该是古修远第一次见到南歌,古修远会对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说这么重要的事情吗?
眼神微闪,段南歌写下“琉璃”二字。
“那个琉璃珠?”秦渊拧眉,“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他知道那琉璃珠,所以你猜他是雷氏的人?”
连个字都懒得写了,段南歌就只在秦渊的掌心画了个叉。
秦渊拧眉:“什么意思?”
段南歌扭头,看着秦渊无声地说道:“因为那颗琉璃珠,他说我是雷氏血脉,他要带我回去,那他自然就是来自雷氏。”
盯着段南歌看了看,秦渊突然摸上段南歌的腰间:“把那颗琉璃珠给爷。”
换言之,如果不是因为南歌带着那颗琉璃珠,她也不会遭此一难?
段南歌无辜地摇头,道:“没戴在身上。”
秦渊的动作一顿,沉声道:“等回去之后找给爷,爷收着。”
段南歌又摇了摇头,道:“他已经认识我了。”
现在才换人已经来不及了,就算秦渊拿着那颗琉璃珠当着古修远的面儿说那颗琉璃珠是他娘留给他的,古修远怕是也不会信,而且经过这次的事情,古修远也知道她对秦渊来说有多重要,若要再来抓人,那应该还是会来抓她,毕竟软柿子好捏。
秦渊十分懊恼,重新将段南歌搂紧,闷声道:“爷明明只想你好好的,可为什么却总是办错事呢?那颗珠子明明是母妃留给爷的,爷倒是为什么要给你挂上?”
段南歌也很无奈,只能拍着秦渊的背聊表安慰。
谁说不是呢,她也没想到那颗琉璃珠会招来古修远和古琼华这样危险的人,若早知道,她也不会把那颗珠子当成佩饰一样带着了。
不过这样也未尝不好,他们本就有心要查一查雷氏,先前他们手里只有一颗珠子、一本曲谱,就算破解了曲谱中的秘密也未必能有什么头绪,但是如今他们见到雷氏的人了,知道雷氏仍在天宋活动,这也算是一点线索了。
虽然沮丧,虽然懊恼,可秦渊却没再惶恐,也没有消沉,抱着段南歌寻求了长达两刻钟的安慰之后,秦渊就嬉皮笑脸地跟段南歌调笑起来,嬉闹过后又下了一盘棋,黄昏时分,段南歌领着秦渊来到窗边,为秦渊介绍起这座大得不像话、也复杂得不像话的吴王府。
从这塔楼的顶层向下俯瞰,秦渊终于能将之前见过的零碎风景拼凑成一副完整的地图,印在脑中,同时也连连抱怨皇帝疯了,这座吴王府若是被太子看到,或者被朝中某位不喜欢秦渊的大臣看到,那必又要引起一场不必要的骚动。
然而段南歌却并不担心,对朝臣来说,秦渊多半就是第二个段弘,就算能揪住他的错处参他一本,皇帝多半也只会将那奏折烧成灰当做没看见,还要在心里默默地记下这个仇,有段弘这个前车之鉴在,朝中大概没有人会再自讨没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