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十向广陵城的城主作了个揖,而后温声说道:“王爷近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这会儿难受得紧,辜负了城主大人出城相迎的盛情,还望城主与诸位大人海涵。”
广陵城的城主恍然大悟,连忙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既然王爷身体不适,那理应尽快回府休息。”
这一队车马突然赶着投胎似的奔向广陵城,该不会就是因为吴王爷病了没办法游山玩水了吧?
廖十又道:“今日让诸位白跑一趟,诸位的心意卑职一定会转告王爷,王爷原本也十分期待与诸位大人见面,只是今日似乎并非与诸位大人把酒言欢的黄道吉日,只能烦请诸位大人等上几日。”
“阁下哪里的话,这自然是王爷的贵体重要,”广陵城的城主谄笑道,“劳烦阁下转告王爷,请王爷安心养病,这广陵的大小诸事下官与诸位同僚必定打理得妥妥帖帖,断不会让外人挑出一点儿毛病来!吴王府若有什么需要,阁下尽管到城主府里来寻下官,下官一定全力相助!”
廖十又向广陵城的城主作了个揖,十分感激似的说道:“有城主大人这句话,卑职顿时觉得安心许多,那么请容卑职告辞,王爷初到广陵,府里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安顿好。”
“应该的!应该的!”广陵城的城主连忙侧身给廖十让出路来,“需要下官派人为阁下引路吗?”
随秦渊一道来的人都趁着廖十与城主大人寒暄之际迅速入城,这会儿城门口除了广陵城的文武官员,就只剩廖十了。
被同伴抛弃的廖十心中不满,却也已经习惯了:“不劳城主大人费心,卑职自己过去就可以了,告辞。”
话音落,廖十跃身上马,策马跑向吴王府。
广陵城内的吴王府是皇帝令工部尚书亲自来广陵督建而成的,虽说该依着王府的规制建,但皇帝本就偏心秦渊,又想着广陵这地方离京城很远,没人会真的进到吴王府里量一量它到底合不合规制,于是这座吴王府占地甚广,大小是京城广陵郡王府的两倍还多,比楚王府也要略大一些,其间院落有致,庭园宽广,更是引了江河之水做成溪流湖泊,以亭台水榭环绕,可谓处处风雅,处处精致。
然而此时再美的风景也无法安抚吴王府内一颗颗惶惶不安的心,自打知道段南歌受了伤的事情,阖府上下都担心得不得了,刚刚廖三来驾走了一辆马车之后,荆风和秋心就等在了吴王府门前,而白茗知道秦渊回府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独孤雪阳为段南歌诊察,于是就将独孤雪阳和公孙月请到了主院,并将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准备齐全。
“来了来了来了!”一见廖三驾着马车从街角拐出,秋心就一边嚷着一边猛拍荆风的胳膊。
荆风吃痛,斜了秋心一眼之后就往旁边挪开两步。
来就来了,嚷几句得了,打他做什么?
马车停稳,廖三立刻从车辕跳下,转身拉开了车门。
“爷,到了。”
“嗯。”低应一声,秦渊抱着段南歌从车里钻出,灵巧地跳了下来。
“爷,这边。”省去了那些见外的寒暄,荆风立刻为秦渊引路。
什么话都没说,秦渊抱着段南歌就跟在了荆风身后。
心知秦渊着急,荆风的步速极快,秦渊、廖三几人倒是跟得上,只是苦了秋心要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在后面。
无心去看周围的风景,秦渊目不斜视地跟着荆风来到了主院,一踏进院门就看到了等在主屋门前的白茗。
“爷、王妃,”福了福身,白茗也立刻侧开身为秦渊引路,“寝室在这边。”
“嗯。”冲堂屋里的独孤雪阳和公孙月颔首问候,秦渊脚下一转就去了寝室。
独孤雪阳和公孙月赶忙跟在秦渊身后,随后进门的是一路都跟在秦渊身后的己未,廖三和其他人则停在了主屋前的院子里,静静地等着。
动作轻柔地将段南歌放在床上,秦渊立刻退到床尾,跟上来的独孤雪阳一侧身就坐在了床边,什么都还没说就先抓过段南歌的手认真诊脉。
过了片刻,独孤雪阳眉心微蹙,问段南歌道:“他们是用药让你说不出话来的?”
段南歌点了点头。
独孤雪阳又问道:“汤药?”
段南歌摇了摇头,用另一只手比了个圈。
“药丸?”
段南歌点头。
拧眉思索片刻,独孤雪阳再次发问:“吃下药后,有觉得哪里疼吗?”
段南歌摇了摇头,然后转眼看向秦渊,双唇开开合合。
她不确定雪阳先生能不能看懂她的口型,但秦渊一定是能看明白的。
秦渊立刻代段南歌说道:“服药后大约过了两刻钟才发不出声音。”
独孤雪阳点点头,转眼看向己未:“你诊过了?”
己未点头,道:“我猜对方是用了有麻痹效果的药,但却诊不出对方用的究竟是什么药。”
独孤雪阳沉声道:“诊脉所能诊出的仅仅是脉象所反映出的病症,并不是万能的。茶杯给我。”
己未立刻转身将身后桌上的茶杯拿给独孤雪阳。
独孤雪阳接过茶杯,而后取一根银针,挑破了段南歌的指尖。
“雪阳先生?”段南歌还没什么反应,秦渊就上前一步,惊愕地看着独孤雪阳。
“慌什么?”独孤雪阳冷瞪了秦渊一眼,“曾经大言不惭,现如今知道怕了?”
南歌没嫁之前这小子成天大言不惭,说他明知与他在一起后前路艰险,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南歌,他要南歌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如今好了,南歌当真出事了,这不正合他的意吗?怕什么?南歌都还没怕,这臭小子怕什么?
“我……”秦渊无言以对。
这会儿突然听到独孤雪阳这样说,秦渊其实也想不到自己曾经大言不惭都说过些什么,但这几日有一件事一直在秦渊心中盘旋不散。
曾经他正是想找一个有能力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女人做他的妻,他这一生注定艰险,若没有这样的能力,他的妻如何能与他相依相伴共度一生?因此遇到南歌时,他觉得上天待他不薄,让他遇到一个有这种能力的女人,日后他们能携手并肩,披荆斩棘,共闯刀山火海。
可别说是刀山火海了,此时此刻他甚至希望南歌从此以后连这吴王府的大门都别出,他不需要她跟他一起出生入死,不需要她陪他披荆斩棘,他不需要她跟他共闯刀山火海,他就只想她好好的、健健康康地待在这里,待在他为她所筑建的坚不可摧的城堡里。
这七****时时嘲笑自己曾经的天真,刻刻斥责自己曾经的狂妄,他曾不屑秦睿和秦昊的自视甚高,可他却也犯下了与他们相同的、愚蠢的错误,甚至为此付出代价,让南歌代他受过。
独孤雪阳倒是没跟段南歌客气,接了一茶杯的血才将茶杯移开,递给公孙月,然后往段南歌指尖的伤口上擦了点儿药。
“你的内伤不打紧,他给你开的方子不差,待我改一改,你能好得更快一些,”独孤雪阳顺手就拉过被子给段南歌盖上,“至于你这嗓子……多半就是应了己未的猜测,过一段时间就该没事了,不过你这杯血我还是拿去再研究一些,若能验出你吃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药,那就可以做出相应的解药来消除麻痹的效果,总之你不必担心,会没事的。”
扬起嘴角点点头,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她打从最开始就没有担心过,从古修远的态度来看,她身上那颗据说来自雷氏的琉璃珠应该是某种身份的象征,而且似乎并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不然古修远只需将那可珠子抢去即可,何必非要将她带回雷氏?由此推断,拥有这颗珠子的她在雷氏的地位应该不低,古修远不会想要伤她,不然怕是没法向雷氏里的长辈交代。
虽然那颗珠子应该是属于秦渊的,但既然出了这阴差阳错的事情,那便将错就错好了,反正古修远冲着她来或者冲着秦渊来都没有区别。
没有从段南歌的眼中看出分毫的恐慌和不安,独孤雪阳立刻就放心了。
有的时候可怕的并不是疾病,而是人的心态。
“那你歇着。”独孤雪阳起身,没看秦渊一眼,抬脚就要离开。
“雪阳先生!”秦渊连忙拉住独孤雪阳,略有些慌张地问道,“南歌这嗓子,若不用药,几时能好?”
独孤雪阳扭头,脸色阴沉:“没听见我刚刚说的话吗?”
话音落,独孤雪阳甩开秦渊的手就大步离开。
秦渊傻眼。
雪阳先生说的话他认认真真地、一字不差地都听了进去,可雪阳先生也没说南歌的嗓子什么时候会好啊……
公孙月撇撇嘴,道:“师父还没查验出王妃吞下的那颗药丸是用哪些药材制成的,如何能知道药效可以维持多久?有师父在,有我在,也有己未姐姐在,爷您就别担心了。”
这话说完,公孙月就招呼上己未离开了房间。
目送几个人离开,秦渊眉头紧锁。
得不到个准信,他如何能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