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散尽时,天色已暗,秦渊和段南歌闹了一身的泥土,不好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行走,两个人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能挂着满身泥土招摇过市,于是两个人飞檐走壁,用着上乘的轻功回了院子。
白鸾兰九和叱灵旸二人因为只顾着看光景而跟秦渊一行走散,幸而还认识回家的路,逛够了武靖城,两个人就回了院子,比秦渊一行还早一些到。见到两只泥猴从天而降,叱灵旸差点儿就要打人了,好在廖三就跟在秦渊和段南歌身后,及时阻止了一场即将发生在叱灵旸身上的悲剧。
虽然要动手打人的是叱灵旸,但因为对手是秦渊和段南歌,所以最后倒霉的人一定是叱灵旸。
这一晚上廖氏的男人们没有议事,吃过晚饭后只聚在院子里闲聊几句就各自回房休息,但是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这或许是未来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内他们唯一可以休息的时间。
第二天清早,廖氏的男人们起了个大早,段南歌、白鸾兰九和叱灵旸自然也都跟着早起。
那张饭桌一直摆在院子中间,廖氏的男人们洗漱过后就不约而同地坐在了桌边,桌面上摆着一张地图,几个人正低声说着什么。
廖七本还想去厨房做个早饭,但段南歌见秦渊他们神情严肃,似乎是在说正经事,便将廖七撵出了厨房。
早饭之后,秦渊就带着廖氏的男人进了主屋,屋里没有风,更适合他们铺上纸写写画画。与几个人比起来在廖氏里地位稍低的罗致时不时地就要出去一趟,似乎是去向武靖城里的廖氏成员传达大当家的命令,于是晌午开始就有廖氏的人往宅子里送东西。
武靖城里的廖氏一动,旁的人自然就都知道廖氏的大当家来了,于是临近傍晚便有人送来了一张请帖,说是范阳节度使设宴,为廖氏的大当家接风洗尘。
段南歌将请帖转交给秦渊的时候,秦渊正在跟廖七三人讨论从哪里雇用工匠的问题,不怎么高兴地瞥了眼那张烫金请帖,秦渊就让段南歌代为出席,还振振有词地说段南歌既然是能管廖氏大当家的人,那自然是廖氏的最高领导人,绝对有资格赴宴。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却还是将请帖收好,决定代秦渊出席。
若是在以前,秦渊还没娶段南歌的时候,不管是筑建港口这样的正经事还是赴宴与一些无所谓的人应酬这样不正经却不得不做的事情,那都得秦渊亲自去,不管累成什么样,秦渊都得撑着。
可现在不同了,不管是关起门来在家里还是打开门来对外人,秦渊都将段南歌视作是与自己平起平坐、身份等同的人,若是有空,秦渊自然不会累到段南歌,可若没空,秦渊也不会跟段南歌客气,对秦渊来说,他将自己当成是段南歌的依靠,也将段南歌当成是自己的依靠,他们是可以同甘共苦的人。
段南歌自然也是如此,她跟在秦渊左右本就是为了要替秦渊分担,不然她何必跟着秦渊东奔西走吃苦受累?此时秦渊毫不犹豫地将事情交给段南歌,段南歌的心里也是高兴的。
稍微准备了一番,段南歌就带着白鸾兰九和叱灵旸,在武靖城一位廖氏掌柜的引领下赴宴。
宴会设在武靖城的城主府里,段南歌甫一进门,眉心就狠狠地跳了一下。
那请帖是范阳节度使派人送去宅子里的,请帖上也只有范阳节度使和廖五爷的称谓,根本没写这宴会上还会有其他人,但此时段南歌打眼一看,就见桌边坐着六个人,四男两女。
廖氏的掌柜孙康一见这阵仗也是一愣,可随即就先给范阳节度使作了个揖:“草民见过聂大人,这位是我们廖氏的当家主母,主母,这位就是范阳节度使聂儒聂大人,聂大人左手边的三位依次是幽州工部令史韩大人、水部令史钱大人和钱小姐钱潇潇,而聂大人右手边的两位是周氏的二公子周明贺和周氏的六小姐周明月。”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孙康的话音一落,段南歌就向聂儒作了个揖:“民妇南氏见过聂大人,见过韩大人和钱大人。”
给大人们都行了礼,段南歌就直起身,笑意盈盈地冲钱潇潇、周明贺和周明月微微颔首:“没想到周氏的二公子和两位小姐也在,失礼了。”
段南歌这一番礼数算是周全了,可在场的人却都寒着脸。
聂儒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而后问孙康道:“孙掌柜的,廖氏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人吗?他廖五若不愿给本官面子,他不来便是,让个妇道人家过来是什么意思?”
“这个……”孙康也是在见到段南歌的时候才知道段南歌要代替秦渊赴宴的事情,这会儿被聂儒问起,孙康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聂大人此言可真是叫民妇惶恐,外子虽爱任意妄为,却断不敢藐视朝廷命官,只因民妇嫁给外子后就替外子担起了半个廖氏,今日外子实在是忙得脱不开身,却又怕不来赴宴会辜负了聂大人一番美意,这才让民妇代替,民妇自罚三杯,替外子给聂大人赔罪了。”
聂儒几人只顾着听段南歌的柔声细语,却没发现段南歌的人是何时走到桌边,又是何时给她自己斟好酒的,此时段南歌的话音一落,立刻就端起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且是连口气都不歇地喝了三杯,愣是没给任何人反驳或者反对的时间。
喝完最后一杯,段南歌将酒杯翻转,杯口朝下,笑意盈盈地看着聂儒,不等聂儒开口就又说道:“说起来之前在京城里跟几位尚书大人喝酒的时候,还听他们提起过聂大人,说聂大人很有才干,颇受陛下赏识,民妇还想着若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这位被陛下赏识的聂大人,没想到这机会来的这么快。”
聂儒愣了愣,问段南歌道:“几部……尚书大人?”
“是啊,”段南歌浅笑道,“正是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四位大人,说起来也是托了外子事务缠身的福,民妇与四位尚书大人倒是相谈甚欢。”
“他们……提到本官了?”聂儒的神情还是有些愣。
段南歌把头一偏,狐疑地问道:“聂大人不是去年升迁、从山南道调到河北道任范阳节度使的聂儒聂大人?”
聂儒这人还是兵部尚书趁着去年清理朝堂的时候托国公爷提拔上来的。
“是、是本官没错,”聂儒的眼中已经浮出了一丝喜意,“他们与你说陛下很赏识本官?”
原来陛下知道他,并且还很赏识他?
段南歌点头:“几位大人的确是这样说的。怎么?可是哪里不妥?”
“没有!没有不妥!”聂儒大喜,“廖夫人坐,快请坐!”
原来陛下不仅知道他,还十分赏识他的才干,日后他得加倍努力,才能回报陛下的赏识!
“谢大人。”段南歌款款落座。
钱潇潇突然猛地站起来,狠瞪段南歌一眼后转身就跑走了。
段南歌自然明白钱潇潇对她的敌意和怒气从何而来,但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抬起头不解地望着钱潇潇离开的背影。
“钱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民妇做了什么失礼于钱小姐的事情?”
“没有没有,”见段南歌三言两语就摆平了聂儒,水部令史钱安顺便和和气气的对段南歌说道,“小女就这个脾气,让廖夫人见笑了。”
段南歌立刻柔声细语道:“钱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女儿家若会使性子,那说明她生在好人家,有爹娘疼,有兄姐宠,只看钱小姐这样子就知道钱大人家里必是母慈子孝、互爱互敬。”
“哪里哪里。”家人被夸奖,钱安顺立刻就笑开了花。
工部令史韩舟和周明贺只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着,暗道段南歌绝不是个简单的妇人。
段南歌见这两个人不说话,便自觉跳入下一个话题:“今日是民妇与诸位第一次见面,民妇给诸位备了见面礼,礼薄,还望诸位笑纳。”
话音未落,段南歌就站了起来,见状孙康赶忙引着白鸾兰九和叱灵旸上前,将二人捧在手上的礼盒逐一递给段南歌,还不忘在段南歌耳边低声提醒那一盒盒都是给谁的。
暗赞孙康周到,段南歌亲手将礼物分了下去。
见最后人手一份礼物,段南歌不由多看了孙康一眼。
这些礼物都是孙康准备的。
周明贺的眼神闪了闪,转眼看着段南歌,道:“廖夫人准备的礼物还真是不多不少刚刚好,竟连舍妹和钱小姐的礼物都有,廖夫人还真是细心周到啊。”
她先前不还说她不知道赴宴的都有谁吗?
段南歌不慌不忙道:“这可多亏了外子,外子让民妇将这些礼物都带着,说是有备无患,也不知道外子是不是早就收到了什么消息,却故意瞒着民妇。”
周明贺轻笑一声:“这就奇了怪了,这样重要的消息,五爷为什么要瞒着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