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那姑娘愣了愣才露出一个笑脸,只是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那只是一片贫瘠的土地、几个贫穷的部落和不曾间断的争夺,并没有什么值得跟王妃说的趣事。”
莞尔一笑,段南歌不以为意道:“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事可做不是?你就跟我说说,若实在是太无趣了,我会打断你的。”
那姑娘想不出拒绝理由,只好挑些不重要的细碎日常说给段南歌听,可这些日常正是段南歌最想听的。
没有什么是比日常更能如实反映一个族群的基本状况。
秦渊在那边跟男人们嬉闹,段南歌就跟唐莹一起听故事,互不相干,各得其乐,直到晋王秦翔寒着一张脸来到天香楼。
“晋王叔?”秦渊瞟了眼唐莹,而后嬉皮笑脸地问秦翔道,“晋王叔是听到了消息,来给侄儿捧个场的吗?”
“不是,”秦翔毫不犹豫地否认,“本王来寻人。”
唐莹那丫头近来总往天香楼跑,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左右没人管得住,这丫头也只是找相熟的外邦姑娘去厢房里说话,他自然也不愿去惹那丫头不开心,可今儿听说京城里的一帮混小子包下了天香楼玩闹,偏那丫头也在,这若是玩到一起去了还得了?
眼神一闪,秦渊故意逗秦翔道:“寻人寻到这里来了?晋王叔在寻的莫不是一个姑娘?”
将天香楼喧闹又有几分混乱的大堂环视一圈,秦翔的声音发寒,还带着几分不耐烦:“人呢?”
秦渊明知道他要找的是谁。
用扇子随便一指,秦渊痞笑道:“人的确是在这儿,晋王叔请便。”
眉心微蹙,秦翔转眼看向唐瑾。
唐瑾的嘴里还含着一口酒,见秦翔看过去,便摊手摇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但却没人能听懂一个字,那滑稽的模样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晋王回京的事情京城上下人尽皆知,但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回来、从哪儿回来的却是没人知晓,皇帝将那时的事情尽数压下,只为让秦翔安心地住在京城。
而随着晋王回京,秦翔当年的文采斐然也渐渐被人翻出来津津乐道,京中各家送去晋王府的请帖、拜帖不计其数,但无一例外地都被秦翔给无视了,今日算是京中诸位公子头一次见到秦翔。
苏家公子最喜以诗会友,此时见到秦翔本人,很是激动,回过神来便起身向秦翔行了个礼:“在下苏一诚,素闻晋王爷满腹经纶、文采斐然,今日偶遇,不知可否请晋王爷赐教一二?”
嫌弃地看了苏一诚一眼,秦翔不假思索道:“本王没空。”
苏一诚顿时一脸尴尬,忙转头向秦渊求救。
谁知秦渊不仅不帮苏一诚,反倒打趣道:“一段时日不见,苏一诚你怎么越来越笨了?人家晋王爷是来寻姑娘的,你别碍事儿!”
“哦哦哦!”苏一诚连忙又向秦翔作了个揖,笑道,“苏某仰慕晋王爷文采,故而晋王爷回京后就一直想向晋王爷讨教一二,但晋王爷似乎十分繁忙,苏某总是寻不到良机,今日偶遇,苏某一时激动,若有不识趣唐突之处,还请晋王爷见谅。”
秦翔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咬牙切齿地问秦渊道:“人在哪儿?”
秦渊一脸无辜:“怎么?晋王叔没找到吗?那恐怕就是不在这里吧。人若在,晋王叔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秦翔抿嘴。
而唐莹跟段南歌一起在角落里窝了许久,此时吃饱喝足,正在打盹,根本就不知道秦翔来了。
眉眼一动,段南歌微微侧身,将唐莹整个挡住。
秦翔皱着眉四处张望,一脸急躁,却就是找不到唐莹。
秦渊笑笑,道:“既然晋王叔确定人就在这里,那不妨坐下慢慢找啊。”
在座的这些个公子虽都有纨绔之名,可能成为纨绔的公子,多半都是在家中受宠,是被纵容出来的,连唐瑾都知道若要跟某些大人、小人搞好关系,最容易入手的地方便是这群公子,晋王叔若想久居京城,不可能始终孑然一身,尤其如今晋王叔还想为唐家保驾护航,那他就更不能独来独往了,他总得跟京中的某些人打交道,不然只有父皇的偏心是不够的。
秦翔抿嘴,站了半晌终究还是坐下了。
唐莹那丫头一定就在这里,可多半是因为不愿意回家所以躲起来了,他便在这里坐着,好歹也能盯着点儿。
秦翔一在人群中坐下,自然就不可能置身事外,虽说不会赌钱,可风雅的行酒令秦翔却是十分擅长,倒是很快就跟一群公子玩到一起去了。
这一群人在天香楼里一待就是半日,中途一群人掷骰子赌钱的时候,段南歌实在是看不过秦渊那每局必输的败家样子,亲自下场赢了个盆满钵满,最后却用这些钱将逸云楼的当家大厨请到天香楼做了几桌上等酒席,叫一群公子输钱也输得眉开眼笑、心满意足,旁的时候段南歌就只在角落里跟那些外邦的姑娘聊天,身边的姑娘一个接着一个地换,倒是让注意到的公子瞠目结舌。
时至黄昏,秦渊和段南歌才与唐瑾兄妹和晋王秦翔一道离开天香楼,其余公子要么就是喝得人事不省,要么就是要留下将那些人事不省的公子安顿好的,总之是几乎都留在了天香楼里,还清醒着的就都在闲聊,盘算着下一次宴聚还请段南歌来。
而天香楼外大雪已停,秦翔见唐莹无事,便独自回府去了,唐瑾将贪杯醉酒的唐莹塞进唐家的马车,也慢腾腾地回府,余下秦渊和段南歌两人牵着踏雪并肩缓行。
“冷吗?”被一群公子灌了一下午的酒,秦渊本有些醉意,可此时被雪后的冷风一吹就只剩微醺。
“不冷。”段南歌也喝了不少酒,此时厚重的斗篷罩在身上,头上还戴着大大的兜帽,不仅不觉得冷,反倒觉得两颊发烫,有些热。
回想着这一下午段南歌的各种样子,秦渊笑得温柔:“爷倒不知道你还会掷骰子,国公爷准你练这个?”
南歌那娴熟的手法,一看就必然是练过,比赌坊里的庄家还要高明许多。
段南歌眯起眼睛笑道:“国公爷又不常去青竹居,哪知道我每日都在做什么。”
秦渊轻笑一声,道:“国公爷耿直憨厚,怎的生出你这么个鬼精的。”
段南歌娇俏一笑,道:“那我可能是随了我娘。”
“嗯,随得好,”静默片刻,秦渊又道,“你说日后爷是防着男人好,还是防着女人好?”
“嗯?”段南歌不解,偏头看着秦渊,“什么意思?”
秦渊也看着段南歌,颇有些委屈地说道:“你说你一个女人,叫男人倾心也就罢了,怎的也能撩拨起女人心里的一池春水?你就说说你今儿这一下午让多少姑娘红了脸?”
想起下午的情形,段南歌也是满心无奈,撇嘴道:“我也没做什么。”
“你还没做什么?”秦渊失笑,“今日天香楼里那么多的公子,怕是没有哪一个比你更会撩拨姑娘了,你说你都是跟谁学的?”
“你说呢?”段南歌看着秦渊,眼中的笑意星星点点。
秦渊抬手就在段南歌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可别怨爷,爷不会。”
“谁信啊?”段南歌皱皱鼻子,“百花丛中过的吴王爷若是连姑娘都不会撩拨,怎么就让那么些姑娘芳心暗许了?”
“这能怪爷吗?”秦渊无辜,“爷生得就是一副风流倜傥、贵气风雅的模样,往那儿一站就能招蜂引蝶,哪里还用得着撩拨?若这也是爷的错,那你找父皇说理去,谁叫他把爷生成这副模样。”
“瞧把你给得意的!”段南歌冷哼一声,道,“楚王爷和六皇子也与你模样相仿,怎么不见他们招蜂引蝶?”
秦渊嬉笑道:“这也不能只看皮囊,还得看气质,就他们那气质,可真是白瞎了那与爷相仿的皮囊。”
“得了吧你,越说还越来劲了。”段南歌笑着白了秦渊一眼。
低笑两声,秦渊敛了眉目间的嬉笑,问段南歌道:“离京之后,先去一趟西北?”
天香楼里那些外邦姑娘怕是来得蹊跷,当初人牙子带着那些姑娘来的时候,宛凝本不想收,可他觉得那人数多得实在蹊跷,就算是哪个部族当真穷得揭不开锅了,也不可能一次性卖掉这么多姑娘,据说除了送来京城的这些,还有一些给卖到天宋各地去了,这数量卖后得的钱够那些部族未来十几二十年的粮米钱了。
而且那些生活在天宋和北凉之间的游牧部族族人本就稀少,女性担负繁衍后代的重任,通常都被当做是部族里非常重要的存在,哪是轻易说卖就卖的?而且还是这么庞大的数量。
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就让宛凝先把人都收了,方便日后慢慢盘问,好问出个所以然来,谁知道宛凝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南歌就先知道了这事儿。
听到秦渊这问题,段南歌偏头冲秦渊笑笑,道:“最好是去一趟。你总是能知道我在做什么,这样不好。”
痞痞一笑,秦渊道:“不好吗?那日后爷就装作不知道。”
浅浅一笑,段南歌随秦渊一同踏进吴王府,只留下身后深深浅浅的脚印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