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到底是没去找殷嬷嬷,用秦渊的话来说,如今他什么都不缺,即便是皇室要变天,他也有或全力一争或全身而退的能力,就算那曲谱里当真藏着什么毓妃娘娘要给他的东西,他也不想去拿,那曲谱放在仙居殿里,就当给皇帝留个念想。
秦渊不去想,段南歌自然就随了秦渊,还给在国公府里的段子恒去了个信儿,让段子恒也别再费心,这事儿就这么搁下了。
秦渊日日都要进宫伴驾,吴王府的事情就全都是段南歌在打理。
秦渊经商,逢年过节时这礼尚往来的事情一向做的周到,除去与廖氏有生意往来的商贾,连官场上的人都打点到了,皇帝、皇后和皇子、公主的礼自是不会少,那些挂着散官头衔却早已经不过问朝政的老臣也没有被秦渊忘记,甚至连那些名望不高却一直兢兢业业颇有才能的大小官吏都能得到秦渊的新年问候。
往年这些送礼之事都是秦渊亲自打理,今年秦渊没了空闲,就只能由段南歌来做,幸而商界的事情有廖十一手包办,段南歌不需要费心太多,而官场这一边的人段南歌大多认识,偶尔碰到从未听说过的,问一问荆风就知道了。
廖十原本还担心这些事情段南歌做不来,毕竟送礼二字说起来简单,可真要做到送得皆大欢喜可就不那么简单了,段南歌头一年做,不如意的地方该有很多,但出乎廖十的意料,除了投其所好之外,段南歌连收礼之人的家人都考虑到了,这礼送得比往年还要周到贴心。
廖十突然生出几分好奇。
如夫人这样特立独行又气质非凡的女人,只要现于人前就必定会惹人注意,可是在遇到爷之前的那些年京城里仿佛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似的,她究竟是怎么把自己藏起来的?
而且夫人若早出现个一两年,爷还在外为廖氏奔波,尚且不打算理会京中诸事,她若再晚出现个一两年,那爷就该着手准备迁往封地的事情,必不会关注京中人事,但她偏偏就在这两个时期交接的时间出现,爷刚回京,因为打算在迁往封地之前了结了与左相等人的恩怨,所以比以往更加关注京中的大小诸事,这一关注就看到了夫人,时机如此恰好。
正在和对吴王府年货出入账的段南歌就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然而秦渊不在,还有谁会盯着她看?
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段南歌就跟廖十的视线对上:“怎么了?”
廖十回神,赶忙垂眼:“属下失礼。”
段南歌笑笑:“在想什么呢?”
段南歌可不会觉得廖十是看她看呆了。
“属下……”犹豫一下,廖十到底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给咽了回去,对段南歌说了别的事情,“属下发现,近来独孤小姐时常出入楚王府,不知是跟楚王有了交情还是跟楚王妃有了交情。”
“独孤小姐?”段南歌眉眼微动,“独孤嫣?”
“正是。”
段南歌把手上的账本放下,微微眯起了眼睛:“独孤嫣自打万寿节跟北凉使团一起入京之后就再未离开,之前还只是常入宫陪贤妃说话,如今开始出入楚王府,可别是贤妃打算把她送进楚王爷的后院。”
这话段南歌是半开玩笑似的说出口的,却也有一半是认真的。
莞尔一笑,段南歌又道:“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楚王爷该担心的事情,用不着咱们操心,你们只管盯着独孤氏的资金流向即可,看看他们是用什么法子把钱送到贤妃手上的。”
“关于那件事……”廖十顿了顿,“爷说不必盯着了。”
闻言,段南歌垂眼,思忖片刻后问廖十道:“那依你之见,还需要盯着吗?”
没想到段南歌会向他询问意见,廖十怔了怔,仔细琢磨一番才犹豫着回答道:“依属下之见,未来之事不可预料,还是该如以前一样做万全的准备。”
经过这两年,爷似乎对楚王有所改观,但人心善变,谁又知道楚王会不会始终如一?若楚王做不到,那岂不是要辜负爷的信任了?到时候要措手不及、无法应对的人可是他们爷啊。
“嗯,”段南歌点头,“我与你想法相同,左右廖氏跟独孤氏还有生意上的往来,让人盯着点儿便是,若能拿到把柄自是最好,若不能也不强求,总归心里是得有个底。爷不问,这事儿就不要跟爷说了。”
廖十应下:“属下明白了。”
“对了,我有件事想请廖氏帮忙。”看着廖十,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只是这会儿这笑意中多了几分狡黠。
廖十眉梢轻挑:“夫人请说。”
嘴角一扬,段南歌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从你们廖氏挑两三个对杀气敏锐的人来,今日酉时随我上街‘抓鬼’去。”
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不知道这五日的时间有没有让他们想清楚若混入人群他们跟普通人最大的不同点在哪里。
“抓鬼?”廖十不解,却从段南歌的笑容里察觉到这事儿一定非常有趣,“那么酉时属下会带人在逸云楼恭候夫人大驾。”
于是当日酉时,段南歌就来到了逸云楼,片刻之后就带着乔装改扮过的廖三、廖九和廖十离开了逸云楼。
缓步走在京城热闹的街市上,段南歌问廖九三人道:“爷总说到了年末廖氏会比平日里更忙一些,可我怎么觉得你们三个很闲啊。”
她是让廖十选两三个对杀气敏感的人来,却没想到竟是这三个管事亲自出马,他们都没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廖三嘿嘿笑道:“忙那也都是爷和下面的人忙,我们这些管事夹在中间传达指令,算是最清闲的。”
廖三这话说完就被廖九和廖十各踢了一脚,果然紧接着就听段南歌说道:“是这样吗?那我可得跟爷说说,不然爷整日那般辛苦,我看着心疼。”
廖三咧咧嘴,连忙改口道:“夫人,我们……其实……也没那么清闲,这不爷吩咐过,天大地大夫人最大,让我们以夫人的事情优先。”
段南歌笑而不语,眉眼一转就在人群中瞥见一个人,盯着那人看了片刻便对廖三说道:“那边站在包子摊前东张西望的那个男人你瞧见没有?”
廖三立刻顺着段南歌指出的方向看去,虽然在那包子摊前站着的不止一个男人,可廖三却是只看一眼就知道段南歌说得是哪个:“瞧见了瞧见了,这简直太好找了。”
那人一身煞气凛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凶狠似的。
段南歌暗自摇头:“那人名叫石南,你走过去喊他的名字,然后让他回宅子去。”
“是。”话不多问,廖三颠儿颠儿地就跑了过去。
被一个陌生人搭话,还让他回宅子里去,石南一头雾水,可顺着廖三特地给他指出的方向一看,石南就看到了眉眼带笑的段南歌,登时就变了脸色,向段南歌拱手作了个揖之后就返回宅子。
廖三又乐呵呵地跑了回来,问段南歌道:“夫人,那人谁啊?瞧着资质不错,就是没什么经验。暗卫也好,杀手也好,哪有人将煞气外放得这么厉害的?行家隔着二里地就该发现他了。”
“可不是嘛。”段南歌摇头叹息。
国公爷是个将军,坦坦荡荡,他训练出的暗影卫能力俱是一流,只可惜都只能做暗卫,他们会收敛气息,却不懂得如何收敛气势、改变气质,一旦离开黑暗站在阳光下,就算不说不动那也是破绽百出。
廖三、廖九、廖十这下算是知道段南歌想让他们从这茫茫人群中寻找什么样的人了,于是三个人分头行动,只转了一圈就将除石南以外的十名暗影卫给抓到段南歌面前来了,这十个人不是煞气太重就是在人群中收敛了全部气息,明明这人就站在眼前,却气息全无,这不是破绽又是什么?
十一个暗影卫垂头丧气地返回宅子,段南歌却还站在京城热闹的街市上东张西望。
见状,廖三三人顿时来了精神:“夫人,还有没抓到的?”
刚刚那十一个都太好找了,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致来,不过这漏网之鱼好像有点儿意思。
见三人跃跃欲试,段南歌浅浅一笑:“是还有一个,我已经找到了,你们三个要去找找看吗?”
“请夫人稍等片刻。”话音落,廖三三人就各自没入人群。
段南歌转头向斜上方望去,那个方向是一间茶楼的二层,此时窗边坐着一桌客人,客人衣着锦缎,看起来非富即贵,另有唱曲的女子站在桌旁,女子的旁边还有一位伴奏的琴师,从段南歌这个角度望上去刚好能看到这几个人的面貌。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转身进入茶楼,直上二层,也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一壶茶,眯着眼睛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