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宋杰、周朝和夏瑜一合计,秦睿就换了衣裳进宫,可车驾行至半路就被人给拦住了。
“何人敢拦太子府车马?不要命了?!”从车辕上跳下,季风看着不远处面生的青年,怒喝一声。
穆景晨长身而立,神色淡然:“殿下可是要为百官聚众酗酒延误早朝一事入宫面见陛下?”
季风一怔,回身走到马车的窗旁,向秦睿禀报一翻。
马车里,秦睿眉心微蹙,问季风道:“是从未见过的面孔?”
季风点头:“从未见过。”
想了想,秦睿扬声道:“这是朝堂政务,退一万步说也是本宫的家务事,不劳公子费心。季风,入宫。”
“是,殿下。”隔着窗户应一声,季风就吩咐队列继续向前。
穆景晨也不纠缠,季风的命令一下,穆景晨就缓步走到一旁,将路让了出来,只是当马车从眼前驶过时,穆景晨用大小恰好的声音对马车里的秦睿说道:“殿下入宫请罪可以,但千万莫要替其他两位说好话,说多错多。”
话说完,穆景晨就连退数步,隐入了街边的人群。
马车里的秦睿闻言一怔,忙推开车窗向后望去,却已经寻不见穆景晨的身影。
黑了脸色,秦睿吩咐季风道:“季风,去查查那人是谁。”
他要入宫求情的事情可只有夏瑜三人知晓,这从未见过的人怎么会知道?
“是。”季风应下,立刻就安排人去调查。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秦睿摇了摇头,将穆景晨的话抛之脑后,下了马车便步行去了御书房。
秦睿到时段弘几人已经离开,偌大的书房里就只有皇帝一人端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
早朝因故暂停一日,国事却不能不理,众臣的人虽不能入宫,要呈交给皇帝的奏折却已经由各府的长史送入宫中,此时都堆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极快地将皇帝的神色打量一番,秦睿走到皇帝面前,跪地一拜:“儿臣参见父皇。”
“嗯,起来吧。怎么进宫来了?”放下一本奏折,皇帝又拿起了另一本,期间瞄了秦睿一眼,却又极快地专注于手里的奏折。
托远之的福,今日没了早朝,一些本该在早朝上商议完的事情此时都堆在了他的桌上,一本一本去看可比听人口述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他今儿又别想睡了!
瞥了眼皇帝桌面上小山似的一堆奏折,秦睿的眼神一沉,匆忙垂下头去。
身为东宫太子,他本该协助父皇理政,这奏折里的一部分也该由人送到东宫供他批阅,可他却已经有年头没见过奏折长什么样子了。
“启禀父皇,今儿宫里突然传来消息说停了早朝,儿臣不明就里,还以为是父皇龙体有恙,便差人四处打探一番,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又有宫里的人来太子府传父皇旨意,罚了一众官员的俸禄,儿臣十分担忧,便匆忙入宫来看看。”
“你担心什么?”皇帝抽空扫了秦睿一眼。
担心他的身体,却不直接入宫来见他,而是先差人四处打探,打探什么?看他死了没有?
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儿子与他耍些心机,皇室父子本就如此,老四也常跟他耍些手段,老五更是恨不能一天编八个谎话来骗他,但他却唯独看不上睿儿,兴许是他对睿儿太过苛求,又兴许是睿儿真的太不高明。
睿儿明明是他亲手栽培的太子,如今却只会使些不入流的手段,与那些见识短浅的朝臣一般。
“儿臣自是担心父皇龙体,”秦睿的眉眼垂着,眼神频频闪动,不断思考着该如何措辞才能从皇帝口中问出些有用的事情来,“段国公行事一向稳重,这一次却荒唐到误了早朝,可谓是犯下大错,儿臣想父皇必定震怒,尤其两位皇弟还与段国公一道……儿臣担心父皇气坏了龙体,特地入宫来探望父皇。”
“是吗?”皇帝的语气淡淡的,叫秦睿分辨不清皇帝此时究竟是怒意正盛还是已经平复了怒气,“那依你之见,朕的处罚是否过轻?”
“儿臣以为……”突然想起穆景晨拦住车驾时说的那句话,秦睿犹豫了一下,却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儿臣以为段国公诱迫大臣们饮酒作乐,导致众位大人无法上朝,令父皇不得不停了今日的早朝,确实有失体统,但段国公乃我天宋肱骨,这些年辅佐父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必父皇便是念及段国公的劳苦功高以及往日情分才从轻处罚,父皇的宽仁令儿臣十分敬佩。”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哂笑一声,这话却没有后续,模棱两可的态度叫秦睿心里打鼓。
秦睿的这番话本是没有说错,此次犯下这样的错,段弘的确是有失体统,皇帝深知自己对段弘的处罚实在是太轻了,若换做是其他大臣,皇帝怕是会当即将对方革职查办,可就因为犯错的人是段弘,皇帝舍不得罚,因为段弘这些年流过的血受过的伤而不舍得,因为几十年相互扶持的情分而不舍得,皇帝知道自己徇私了,可偏偏秦睿说了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话皇帝就不愿意听了。
没有功劳?远之帮他打赢了所有对手坐稳这天宋江山不是功劳?远之几经生死与敌国血战沙场帮他守住这天宋江山不是功劳?远之建起了暗影卫帮他清理门户稳定朝堂不是功劳?远之为他、为天宋付出了那么多,他可以忍受别人说远之目不识丁胸无点墨,可以忍受别人说远之不懂规矩自负自傲,但他决不允许别人说远之于这天宋江山没有功劳!
所谓情义,睿儿他终究还是不懂,因为不懂,所以记在心里,因为没有记在心里,所以口无遮拦。睿儿很懂如何笼络人心,很懂如何巧言令色,很懂如何嫁祸旁人来保全自己,可睿儿算计得多了,真心就少了。
兴许这世上也有那样的帝王,精于谋算,善于周旋,无情于亲,无义于臣,可他却不希望他的继任者、天宋的下一任君主是那般模样。睿儿身边的人教了他太多的君臣有别,教了他太多的君贵臣轻,他拧不回来。
在心底叹息一声,皇帝沉声道:“朕乏了,你也有段时日没去后宫给你母后请安了吧?去吧。”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又被秦睿压了下去:“儿臣告退。”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说错了话,可错与不错又有何区别?不管他说了什么,父皇都不愿意听,他又何必多言?那人提醒他不要替老四、老五求情,可他求情的话都还没说一句,父皇就已经不愿听了,他这个太子啊……
退出御书房,秦睿不敢直接出宫,毕竟皇帝还吩咐了一句让他去后宫请安,秦睿便只能照做。
后宫,皇后的寝殿蓬莱殿内,皇后正在佛堂里念经,突然有宫女来报说太子秦睿来了,皇后数着念珠的手一顿,狐疑地睁开了眼睛。
“他怎么来了?”
他这儿子整日忙东忙西,除了初一、十五必须进宫给她请安,旁的时候都见不着人,每到这时她这个做皇后的就总会羡慕贤妃,人家那儿子同样位高权重,却还惦念着自己的母亲,隔三差五地入宫探望,每次入宫还都会给贤妃带些宫外的物件,再看看她自己的儿子,如今用不着她了,便忘了她似的。
心里埋怨归埋怨,秦睿能来,皇后还是很开心的。
换了衣裳迎了出去,皇后一脚踏进堂厅就看到了坐在堂厅里喝茶的秦睿。
快步走了过去,皇后笑着问道:“太子今日怎么有空?”
刚从皇帝那儿出来,秦睿本就心烦,这会儿一听到这个问题,秦睿把眉心一蹙,反问皇后道:“母后以为不受父皇重用,本宫能有多忙?”
虽说是来请安的,可见着了皇后,秦睿却并没有起身请安的意思,坐得安安稳稳的。
皇后脸上的笑容一僵,顺手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好掩饰住不自然的神情:“去给你父皇请过安没有?”
秦睿冷声道:“正是从父皇那里来的。”
“是吗?”皇后了然。
既然是从陛下那里来的,就难怪他会心情不好。也不知道她这个儿子究竟都在忙些什么,怎么就不会学着楚王的样子先讨得陛下欢心呢?没有陛下的疼惜和重用,他筹备再多又有何用?可她这儿子也是越发不听她的话了。
可母亲终究还是希望儿子好,于是思量一番,皇后还是试探着问道:“宋杰他们还是住在太子府里?”
“这个自然,”秦睿道,“他们是儿臣的左膀右臂,平日里要帮儿臣出谋划策,自然是住在太子府里更方便一些。”
“还是那几个吗?”皇后问道。
“那怎么可能?”秦睿瞥了皇后一眼,哂笑一声,那笑声似乎是在嘲讽皇后的短浅,“以前的人有犯了错的,本宫都以罪论处,近些年又得了几个新的。”
“新的?”皇后挑眉,“是主动投入你门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