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莹知道就算她给段南歌和段子恒带来了麻烦,依这两个人的性子,只要是帮了她就不会与她说麻烦,因此进了天牢之后,唐莹努力克制着心底的好奇和想四处逛逛的冲动,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跟在段南歌身边。
牵着唐莹的手,段南歌原以为以唐莹的性格,进了天牢之后必会要求四处看看,毕竟以唐莹的身份,平日里是没有机会到天牢这样的地方来的,好不容易来一次,总得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不是?可唐莹却一直跟在段南歌身边,紧抓着段南歌的手目不斜视,段南歌便当唐莹是怕了天牢里的阴森。
秦翔算是重犯,又是要犯,尤其是当段弘将当年的误会说给皇帝听后,皇帝顾念着兄弟之谊,特地吩咐大理寺卿尽可能地善待秦翔,于是大理寺卿就将秦翔关进天牢最里面的牢房,与其他的犯人隔开几间,这样才方便给秦翔些特殊优待。
今日大理寺卿不在,只有狱卒在前面替段子恒三人引路,担心唐莹会怕,段子恒和段南歌就硬是聊了一路,直说到无话可说才终于是看到了牢房里的秦翔。
“恒公子,就是这里了,”那狱卒看着段子恒,笑得谄媚,“恒公子是想进去跟他聊聊,还是就在这里瞧瞧?若要进去,小的就给恒公子把门打开,里面的犯人手脚上都绑着枷锁,不能动武。”
闻言,段子恒扭身看向唐莹:“唐小姐要进去瞧瞧吗?”
“我……”唐莹犹豫起来,怯怯地看了看段子恒和段南歌,“我想进去……但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方便!”不等段子恒回答唐莹,那狱卒就已经掏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锁,“就是开个锁的事儿,方便极了!”
狱卒一边开锁,一边暗自琢磨唐莹是哪家小姐,再瞥一眼段子恒,这狱卒又猜唐莹会不会是段子恒的心上人,这样一想,那狱卒脸上的笑容就越发谄媚,显出几分滑稽来。
秦翔本是背对着牢门躺着,虽隐约听到牢房外面有人在说话,却也只当是那个犯人的大理寺卿又来了,直到听见开锁的声音,秦翔才诧异地转过身来,仔细往外一看,秦翔登时就是一惊。
“唐小姐?”视线越过段子恒和段南歌,秦翔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瑟缩在段南歌身后的唐莹。
听到秦翔的声音,唐莹便从段南歌身后探出头来,眯起眼睛笑了笑:“翔先生。”
左右看了看,段子恒对段南歌说道:“我在门外待着,就不进去了,你带唐小姐进去,当心些。”
“嗯,”点点头,段南歌便牵着唐莹的手绕进牢房里面,瞥了眼秦翔,柔声细语道,“今年的冬日酷寒,莹儿她一直惦念着你,怕你在牢里受冻吃苦。我与莹儿相识也有一年之久,她从未有求于我,这一次却瞒着唐府众人求上门来,怕是连她哥哥唐瑾都不知道她今日要来天牢。”
闻言,秦翔蹙眉。
惦念着他?为什么?于唐莹来说,他不过就是一个利用了唐家的谋逆之人,在唐家园子住着的时候,他也没做过什么会让她开心、值得她日后惦念的事情,毕竟他原本就只是想利用唐家入京,那之后唐家于他来说就没有任何用处,他没有必要去讨好唐莹或者旁的什么人,更何况唐莹对他来说就只是个天真纯良的小女孩,若他有子女,怕也已经有唐莹这么大了吧?
将秦翔的神情尽收眼底,段南歌牵着唐莹的手将唐莹拉到身前:“有什么话就说吧,时间足够,不急。”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松开了唐莹的手,走到牢房一边,极其随意地坐在了一堆干净的干草上。
秦翔的眉梢一挑,对段南歌的这番随意十分诧异。
他当初果然是小看了这位段大小姐。
见段南歌在一旁坐下,唐莹也在秦翔对面坐下:“翔先生过得可好?”
秦翔收回视线,看着眼前面容稚嫩的小女孩:“唐小姐觉得我看起来像是过得好的样子?”
秦翔此话一出,段南歌就转眼看了过来,明明面上还挂着浅淡的笑容,可眼底却满是冷冽的警告,警告秦翔说话的时候注意点。
秦翔一怔,垂下了眼。
唐莹眨眨眼,然后尴尬地笑道:“说得也是,在天牢里面怎么可能过得好。啊,对了!我买了烧鹅和酒,虽然从未见过翔先生喝酒,但以前南歌姐姐说过,冬日里喝一壶温酒最能暖身,只是不知道这酒合不合翔先生口味。”
唐莹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而那壶酒一直都浸在热水里,盛着水的碗下面还垫着一个烧着炭火的炭炉,那食盒的重量可想而知。
犹豫再三,秦翔还是端起酒杯,将唐莹斟满的酒一饮而尽。
好酒!
秦翔能感觉到牢里的狱卒和大理寺卿对他颇为照顾,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会偏私于他一定是奉了皇帝之命,但待遇再好也只是比其他的犯人好一些,狱卒准备的吃喝终究是不太讲究,不像唐莹,拿出手的都是上等之物。
“唐小姐可知我是朝廷要犯,不久于人世?”温酒过喉穿肠,果真是让身子暖了不少。
“我知道啊,”唐莹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天真甜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唐莹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但这话听着却有几分好笑,牢门口的段子恒猝不及防地被击中了笑点,不由地笑出声,旋即就觉得有些不妥,赶忙收敛了笑意,干咳两声。
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唐莹变得有些无措,见到这样的唐莹,便是心情复杂的秦翔也想笑了。
“你既然知道,就该知道唐家不能与我有所牵扯,不然很有可能会变成我的同谋。”
“不要紧的,”唐莹展颜一笑,“南歌姐姐说我只是来天牢协助审问的,不是来探视的,所以唐家不会跟你有所牵扯的。”
眼神一闪,秦翔又转眼看向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段南歌。
就算带着唐莹来探视是段弘疏通了天牢里的关系,但这借口可不像是段弘能想得出来的。
秦翔看着段南歌,却是问唐莹道:“那么唐小姐想怎样协助审问?”
“嗯?”唐莹偏头,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叹息一声,秦翔觉得与唐莹的对话实在是很难进行下去,纵然他话里有话,唐莹也听不出一分,这样的状况实在是叫人郁闷,秦翔无奈,索性就什么都不说,扯过烧鹅就吃了起来。
见秦翔开始吃东西,唐莹便也不说话,只坐在秦翔对面,笑盈盈地看着秦翔。
吃完一整只烧鹅,秦翔也将思绪整理得差不多了,用衣袖一抹嘴,温声道:“段大小姐兴许当真是想帮段国公审案,但我与唐小姐之间的关系顶多只称得上是相识,连相熟都算不得,只凭一壶温酒和一只烧鹅,段大小姐和恒公子就想撬开我的嘴吗?”
闻言,段南歌哂笑:“你爱说便说,不爱说便不说,我带莹儿来只是因为莹儿想见你罢了。”
“段大小姐以为这话我会信?”若没有其他目的,段弘怎么会由着几个孩子胡闹?
“你信不信又有何妨?”段南歌好笑地看向秦翔,“晋王以为自己守口如瓶的那些事当真那么重要?晋王以为只要你不说陛下就当真会焦灼万分寝食难安?晋王可知陛下已经半月有余都没问及晋王你的事情了。”
“小丫头你莫唬我,”秦翔冷笑,“那大理寺卿隔三差五就要来与我周旋一番,你说陛下不在意了?他若当真不在意,还让大理寺卿来问什么?”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晋王难道没发现,除了大理寺卿,旁的人已经许久都没来过了吗?比如本该主理此案的国公爷?晋王难道就没觉得大理寺卿这案子审得不急不缓,好像根本就没人催他似的?”
“那是因为陛下了解我,”嘴上这样说着,秦翔的心里却也开始动摇,“陛下知道我不会轻易就范,因此才宽限了时日,好让大理寺卿细细查问。”
段南歌轻笑道:“晋王若要这样自欺欺人,也不是不可以。”
两眼一眯,秦翔问段南歌道:“那你来说说,那大理寺卿为何隔三差五就要来审我一番?”
“因为有趣罢了,”段南歌看着秦翔,“大理寺卿精于诱供,醉心于破人心防以获取自己想知道的情报,而晋王你心防过重,又很敏锐,总是能察觉到大理寺卿言语中的陷阱,让大理寺卿觉得与晋王周旋其乐无穷,恐怕在攻克晋王的心防之前,他都不会善罢甘休。”
闻言,秦翔蹙眉。
段南歌说的这件事,秦翔也隐约察觉到了,因为不管来多少次、不管失败多少次,那大理寺卿每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仍旧是斗志昂扬、兴致勃勃的,让秦翔看了就烦,若对方是乐在其中,那这几个月的纠缠就解释得通了,但皇帝真的不在意当年的真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