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愣了愣,秦翔道:“不会,只要你是他的女儿,我就不会放过你。”
“那么我的性格如何就无关紧要了不是吗?”段南歌轻笑一声。
对话进行到这里,秦翔的眉心微微蹙起。
他似乎小看了段弘的这个女儿,他有调查过这个丫头,正因为调查过,所以他认为这个体弱多病的丫头之所以在京城里声名赫赫,不过就是仗着有段弘和段子恒给她撑腰罢了,不然一个体弱多病的丫头怎么可能一会儿与楚王悔婚,一会儿又跑去岭南赈灾?他觉得在这些事件里,段弘和段子恒多半是费尽了心思跑断了腿,而这丫头之所以会出名,不过就是因为她上蹿下跳得最厉害罢了,但此时此刻,他却突然觉得他应该更加谨慎地对待这个丫头。
先饿着犯人再刑讯审问这个法子他是从北凉人那里学来的。当年初到西北,许多事情他都不懂,因此无意间跨过了天宋与北凉的国界线,当同伴惊慌地喊他回去时,他其实已经转身准备折返了,但还是被蛮横的北凉兵抓了回去。
北凉兵自然看得出他只是个住在西北的平民,但在西北边境,天宋与北凉势同水火,北凉兵又怎么可能放过一次可以名正言顺地欺侮天宋人的机会?于是那一年,他在北凉的军营里受尽折磨,也见识过更多折磨人的手段。
那之后他才知道,真正要审问细作的时候,北凉人不会直接用刑,而是会变着法儿地先消磨对方的意志,有的时候是把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饿上几天,有时是先将他关进牢房让他看遍北凉酷刑,还有的时候是因人而异的特殊法子。
因此抓到段南歌之后,他就想先饿着她,等饿到她精疲力竭神思恍惚,他要问什么就容易得多,但此时从她这几句对答来看,她的神思并没有他所预料的那样恍惚,这丫头的意志力比常人要坚定许多,今日就向她问话似乎为时过早,但他已经命人去抓秦渊,若叫这对小情人凑在了一起,这丫头有了依靠,岂不是要更坚定了?
秦翔有些头疼,原本是想省些力气,结果事与愿违,他似乎要花费一些心力了。
秦翔不说话,段南歌也不说话,尽管已经竖起耳朵努力去分辨周围的声音,但这里太安静,段南歌唯一能听到的就只有几个习武之人的轻浅的呼吸声。
将脑中与段南歌有关的信息细细回想一遍以寻找问话的突破口,等秦翔想到就已经过了好一会儿,秦翔猛然回身,却见面前的段南歌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从她的肢体上完全看不出半分焦虑之感。
眼神一闪,秦翔问段南歌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段南歌一愣,狐疑地问道:“你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我问你问题?”
不会吧?
秦翔本不是为了等段南歌提问才沉默这么长时间,但听段南歌这样一说,秦翔就顺势说道:“正是,我以为你至少会好奇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趁着秦翔说话的功夫,段南歌又在舌尖咬了一下,疼痛和血腥味儿让她的神智又庆幸了几分:“左右出不了京城,有什么可好奇的?”
“出不了京城?”秦翔的眼神微冷,“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将你带出京城?”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张口刚要回答秦翔的问题,却突然改口:“我要喝水。”
秦翔一愣:“小丫头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身份和处境?”
段南歌耸耸肩,不以为意道:“渴得嗓子疼,说不了话了。”
这言外之意便是“你若还想听我说话,就给口水喝”。
“小丫头,”秦翔冷哼一声,“你可知现在在你面前摆的是什么?”
“是什么?”不等秦翔回答,段南歌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鞭子?烙铁?银针?又或者……什么都没有?”
脸色一冷,秦翔起身,缓步走到段南歌面前,两手啪的一声按在段南歌所坐的椅子的扶手上,俯身凑近段南歌:“小丫头,你爹就没告诫过你不能戏弄长者吗?当心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
“你有话问我,”段南歌笃定道,“答案都还没听到,你又怎么会杀了我?”
秦翔缓缓伸手,手指一挑就温柔地勾下绑在段南歌眼睛上的布条:“问题我可以不问,答案我可以不要,你若惹恼我,我就杀了你!”
布条落地,段南歌却没有立刻张开双眼,而是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这个细微的反应却叫秦翔又是一愣。
这小丫头倒真不像是个没经历过风浪的无知丫头。
睁开眼睛,段南歌最先看到的就是秦翔放大的脸以及他眼底的冰寒。段南歌猜想秦翔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替她拿下布条,八成是想让她看到他眼中的认真,让他知道他真的可以杀了她。
扬了扬嘴角,即便虚弱,段南歌的眉梢眼角也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而段南歌此时的虚弱更是让这笑意缥缈起来。
“你若杀了我,就没了可以赢过国公爷的筹码,若我死了,面对国公爷时,你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捏住段南歌的下巴,秦翔将段南歌的脸往自己面前拉了拉:“你怎么就知道我非得见他不可?我也可以杀了你就离开京城远走高飞,他痛失亲女又找不到凶手报仇,他余生就只能在仇恨和悔恨中度过,那样的结局不也是皆大欢喜的吗?”
段南歌仍旧不惧,柔声细语道:“在陛下的寿宴上掠走朝廷重臣之女、陛下亲点的儿媳妇,然后在京城杀人,这样挑衅帝威,你当事后要追杀你的会只有国公爷一人吗?”
“那他又能拿我怎样?”秦翔得意道,“他还真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作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可又有哪一国肯为了区区一个你而开罪天宋的皇帝和段国公?是你智计无双能助他们一统天下,还是国色天香能惑得他们六亲不认?”段南歌挑衅一笑。
段南歌的最后一句话惹得秦翔大怒,秦翔挥手一甩就将已经饿得浑身没力的段南歌给扔了出去,段南歌无力反抗,噗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
“不自量力!我倒要看看你这牙尖嘴利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你们把她给我……”
“翔先生!翔先生你在哪儿呢?”
听到这个声音,段南歌和秦翔齐齐愣住。
“唐莹?你……”
然而段南歌才这么一开口,秦翔突地就冲到段南歌面前,蹲下就捂住了段南歌的嘴。
“带她离开!”
“是!”
立刻有人上来七手八脚地将段南歌拖走,惹得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
她其实并没有打算高喊求救,她也没有那个力气了。不过唐莹为什么会在这里?唐莹所喊的那个“翔先生”就是将她绑来这里的人?若是如此,唐莹是怎么跟这个男人认识的?这男人是唐莹的好友,还是唐家的好友?既然唐莹出现在这里,那唐瑾呢?
该死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这样防备着她一个弱女子,连绑着她手脚的布条都是天蚕丝织成的,他们就不能用寻常的麻绳吗?这天蚕丝可让她怎么弄断?!
段南歌这边腹诽着秦翔的谨慎,那边秦翔已经整理好情绪和表情,出门去找唐莹了。
“唐小姐!”从一片松林穿过去,秦翔急忙喊住还在往前走的唐莹。
这个唐莹总是能误打误撞到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去,防不胜防!
听到声音,唐莹转身,笑嘻嘻地向秦翔跑来:“翔先生,你在这儿啊!可是……翔先生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看着左右两边的没有路的松林,唐莹一脸疑惑。
“哦,听到唐小姐的声音,我一时心急,就从这松林斜插过来了。”秦翔一边说,一边引着唐瑾往回走。
“斜插?”唐莹好奇地往秦翔随手指出的方向望去,“可松林那边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不知道这里还有有趣的地方?”
怕唐莹生出兴趣要过去一探究竟,秦翔忙道:“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只是个木桩搭成的亭子罢了。”
“亭子?那里有亭子?”唐莹仍旧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似乎真的很想过去一探究竟。
眼神一闪,秦翔赶忙转移话题:“唐小姐怎么跑到这里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听秦翔这么一问,唐莹就又恢复了一副笑嘻嘻的俏皮模样:“我没什么急事就不能来找翔先生吗?”
这话问完,没等秦翔回答,唐莹的神色一变,又紧张地问道:“难不成翔先生在办正事?我……打扰到先生了吗?”
“没有,”秦翔笑容温和地摇头道,“我只不过是站在这里发了会儿呆。”
“发呆?”眨眨眼,唐莹甜甜一笑,“那我要带翔先生去的地方刚好就适合发呆。”
“适合发呆的地方?”秦翔挑眉,“是什么地方?”
这繁华的京城之中还有什么地方是适合发呆的?
神秘一笑,唐莹就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翔先生跟我来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