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歌和秦渊的婚事就在一片混乱中草率却又有预谋地订下了,尽管事后秦渊再三表明他与皇帝并无预谋,但段南歌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
虽说那原本是独孤礼想要害她的计划,但秦渊和天宋皇帝那一前一后地出现、一唱一和的说辞,怎么想都像是将计就计地利用了独孤礼,不然这少有交流的父子俩怎么会那样默契?
段南歌自是不会为难秦渊,成亲是早晚的事,以什么样的方式提上日程都无所谓,段南歌倒也觉得若不是当着一众使臣的面儿,段弘是绝对不会松口的,只是这样特别的定亲方式到底还是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段弘就没有段南歌这么“通情达理”了,心知被皇帝给算计了,段弘气得要命,可偏天宋皇帝是个骂不得更打不得的人,不仅出不了气,段弘反而还要时时刻刻跟在天宋皇帝身边保护皇帝的安全,段弘心里那个怄啊,只能用最幼稚的方法来向天宋皇帝表达自己的不满。
于是从那一夜开始,到一行人离开皇家猎场回京,段弘都没有跟天宋皇帝说一个字,连传令、复命之类的事情都是段子恒代劳,但因为正事一件都没耽误,所以搞得天宋皇帝哭笑不得。
御书房里,皇帝端坐在御案之后,段弘阴沉着脸坐在一边,段子恒就站在段弘身后,而坐在段弘对面的人却从往年的郭聿变成了一袭男装的皇甫静怡,一向代表南楚与天宋议事的郭聿此时正站在皇甫静怡身后,另外秦睿、秦昊和秦渊三兄弟也依次坐在御书房里,只是与态度端正的两位皇兄不同,秦渊打从进门之后就一直在打哈欠。
除了秦渊打哈欠的声音,整个御书房里再没有任何声音,几个人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议事,可当看到皇甫静怡坦荡荡地进门坐下之后,便是天宋皇帝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拼了命地给段弘使眼色。
偏段弘只在看到皇甫静怡后狠瞪了天宋皇帝一眼,而后就眼观鼻鼻观口,哪里都不看,什么都不说。
秦睿左右看了看,刚好与天宋皇帝四目相对,得到暗示之后,秦睿只好开口问皇甫静怡道:“不知圣女今日怎么……怎么有空随圣师一道入宫?”
“嗯,”皇甫静怡用她那清冷的声音回答道,“南歌不在星月楼。”
“南歌……段大小姐?”秦睿狐疑地转头看向段弘和段子恒,而段弘和段子恒却在同一时间齐齐看向秦渊,秦睿便也跟着转头看向秦渊。
秦渊也是看向了段弘和段子恒的方向,却刚好与那两个人询问的视线对上,秦渊一怔,赶忙摇了摇头。
怎么连国公爷都看他?腿长在南歌自己身上,南歌要去哪儿也不需要事先与他禀报,他怎么可能比国公爷知道的还多?不过南歌不待在星月楼里,又跑去哪里了?
干咳一声,秦睿又对皇甫静怡说道:“段大小姐虽不在星月楼里,却也不在宫里,圣女您看……?”
瞥一眼秦睿,皇甫静怡冷声道:“本座不是来找南歌的。”
南歌自有南歌的事情要办,她只是因为南歌不在而觉得无聊,因此才想跟圣师一道来宫里看看。南歌也说了,只要女扮男装,路上便不会有人认出她来,只要认不出,便没人知道她这个南楚圣女离开了星月楼。保险起见,她还让心装扮成她的样子待在星月楼里,心对她言行举止上的一切习惯都了如指掌,除了四尊九影十二卫和圣师,要瞒过其他人简直易如反掌。
但女扮男装这个法子比她预想中的还管用,从星月楼到御书房的这一路上,不仅没人认出她就是南楚的圣女,甚至都没人发现她是个女人,她就这样以南楚使臣的身份跟着圣师入了宫,看来这法子以后可以常用……怎么就没人早点儿把这种法子告诉她呢?
垂眼看着皇甫静怡的头顶,郭聿有些头疼。
圣主素来乖巧,谁知这才跟那个段大小姐相处几日,竟就学会了胡闹,她若只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儿或是一国公主,那这些自然算不得什么,就算被人发现,顶多也就是受些诸如闭门思过一类的惩罚,但她是南楚的圣女,是南楚的支柱,是南楚最纯洁的象征,她女扮男装擅自外出的事情若是叫人知道,那可是要引起南楚动荡的!
唉,圣主这迟来的叛逆期可真真是叫人头疼!
暗自叹息一声,郭聿认命地侧身向天宋皇帝作了个揖,笑容谦逊道:“圣主不善言辞,还请天宋陛下见谅,圣主是对南楚和天宋之间的关系有了新的想法,怕聿转达不详,才亲自前来。”
“原来是这样啊,”秦睿代天宋皇帝回了话,“那不知圣女对南楚与天宋之间的关系有了什么样的新想法?本宫与父皇愿闻其详。”
郭聿又道:“一直以来,南楚与天宋都是极为要好的盟友,我南楚为秦氏提供稀世奇药,天宋也曾多次助我南楚平定内忧外患,圣主以为南楚与天宋已然是密不可分,不如就再让这关系更进一步。”
“哦?”眉梢一挑,天宋皇帝笑容慈祥地看着女扮男装的皇甫静怡,“那圣女打算如何让天宋与南楚的关系更进一步?”
旁人的问话可以由郭聿直接代为回答,但天宋皇帝的问题若再越过皇甫静怡直接由郭聿代劳,那就显得有些失礼。
于是皇甫静怡看似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声音清冷道:“和亲,陛下以为如何?”
“和亲?”一听到这个词,天宋皇帝下意识地瞄了段弘一眼,那神色中的戏谑是只有段弘才看得出的。
郭聿笑着解释道:“圣主今年正到了适婚的年纪,理应择选一位经明行修的圣夫以辅佐圣主治理南楚,只是放眼天下,还是天宋的青年才俊德才兼备,圣主便有意在天宋择选一位圣夫,若能以此加固两国的盟友之谊,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不知天宋陛下意下如何?”
“择选圣夫?”天宋皇帝眯了眯眼,“这自然是件好事,南楚与天宋两国若能借姻亲之事结百年之好,朕心甚慰,朕只怕我天宋这些小子德薄能鲜,不能让南楚的子民放心地以圣女的幸福相托。”
“陛下多虑了,”郭聿笑了笑,“圣主既是神明赐予我南楚的使者,那圣主之言便是神的意旨,是神给南楚的指引,我南楚子民感激都还来不及,又怎会违抗?”
看着郭聿那温和中透着奸诈的笑容,天宋皇帝哈哈大笑:“好好好!好一个神的意旨!那不知道南楚的神明看中了我天宋的哪一位青年才俊?”
南楚弹丸之地,实为鸡肋,但即便是鸡肋,能攥在自己手里,也决不能让它落入他人手中,更何况南楚还有一个精通制药的皇甫氏。
“这……”郭聿有些为难地看向皇甫静怡。
和亲原本就只是他们诸多方案中的一种,若对象不是最得天宋皇帝宠爱的广陵郡王,那这和亲的意义便大打折扣,因而那夜天宋皇帝当着众使臣的面儿给广陵郡王和段大小姐赐婚之后,他就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谁知昨夜圣主竟潜入他的房中,特地与他说了这件事,天知道在那样的深夜看都圣主在自己房中时他被吓成了什么样子,因为太过慌乱和匆忙,他倒是也忘了去问圣主执意和亲是想要嫁给哪个。
皇甫静怡抬眼,目光微凉地看向秦渊:“广陵郡王如何?”
众人怔住,秦渊更是将刚喝进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去。
“圣女你说啥?!”
皇甫静怡的嘴角似乎向上扬了扬,冷声问道:“怎么?不好吗?”
“……哪里好?”秦渊怔怔地看着皇甫静怡,“圣女可还记得就在前夜,父皇已经给本郡王指了婚。”
“记得,”皇甫静怡收回视线,悠然地端起茶杯,“可圣旨不是还没下吗?做南楚的圣夫受万人敬仰,享无上荣耀,那可是旁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何况……”
皇甫静怡瞥了眼满眼不解的天宋皇帝:“何况若郡王来做南楚的圣夫,南楚便成了天宋的掌中之物。”
听到这话,天宋皇帝的眼神一闪,转而看向秦渊。
皇帝的视线这么一扫过来,秦渊给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不不!本郡王才疏学浅,胸无点墨,实在是难当大任,圣女若是需要一个可以辅佐圣女治理南楚的圣夫,不如选四皇兄啊!我天宋的楚王爷文能治理朝纲,武能征战沙场,有他在,南楚必能安居一隅、屹立不倒!”
“你!”没想到秦渊就这样祸水东引,秦昊气得直瞪眼。
关他什么事!
“本王已有婚约!”
“我还有呢!”秦渊不甘示弱地说道。
秦昊恨得咬牙:“圣女选的是你,那可是神明意旨。”
“去他娘的神……呃……咳。”瞥见天宋皇帝警告的眼神,秦渊赶紧把咒骂神明的话给咽了回去,颇有些委屈地看向天宋皇帝,“父皇,您是天宋的九五至尊,可不能朝令夕改,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