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宋皇帝嘴角一抽,狠瞪了秦渊一眼。
没出息!
“圣女……”
然而天宋皇帝的话还没说完,皇甫静怡就轻轻笑了一声,那声音极轻,笑容极淡,仿若昙花一现,猝不及防地盛放,又毫无预兆地枯萎,叫人只能满心遗憾地寂寞回味。
“抱歉让陛下为难,本座说笑的,”瞥一眼怔愣的秦渊,皇甫静怡忍不住又笑一声,“本座与南歌是好友,又怎会夺友人心头所爱。”
郭聿长舒一口气,而后抽了抽嘴角。
得赶紧将圣主带回南楚,不然他可不知道圣主要跟那段大小姐学成什么样子了!
秦渊眨眨眼,突地长舒一口气,脱力似的靠到椅背上:“圣女还真是会说笑,可吓坏本郡王了。”
不是说圣女古板严肃,十分无趣吗?可怎么讲起笑话来跟真的一样?可别是南歌教给她的。
越想越觉得这很有可能,秦渊不由抽了抽嘴角。
天宋皇帝也愣了愣,旋即笑道:“一年不见,圣女似乎变了一些。”
郭聿尴尬地笑道:“常言道,女大十八变,十八变。”
说到底,他们圣主也才二八芳华。
思及皇甫静怡的年纪,天宋皇帝也颇为惋惜又有些同情地叹息道:“难为圣女了。那么圣女打算如何择选圣夫?若有需要,朕倒是可以为圣女安排一场择选圣夫的比试。”
“那倒不必,”皇甫静怡垂眼,“本座以为,陛下的六皇子就很不错。”
“六皇子?绍儿?”皇帝微怔。
绍儿比渊儿年幼,虽不如渊儿那般胡作非为,却也是个尚未定性的孩子,去南楚做圣夫……恐怕不妥。
皇帝转眼看向段弘。
段弘看了看皇甫静怡,却未能从皇甫静怡的神情中看出一丝端倪,犹豫片刻还是沉声问道:“六皇子年纪尚轻,恐怕难当大任,请圣女三思。”
皇甫静怡十分冷静地说道:“这是本座的终身大事,更是南楚的国事,本座自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出决定。”
闻言,段弘眉心微蹙:“那可否请圣女告知选择六皇子的理由?”
瞟一眼段弘,皇甫静怡道:“六皇子心性纯善,难道不是最适合的人选?”
所谓联姻,不过就是皇室与皇室结亲,而天宋皇室里的适龄皇子也只剩下一个六皇子了,所幸那位六皇子并非争权逐利之辈,暂时还只是个心性未定的大男孩,这样反倒不错,既能达成联姻的效果,也不会给南楚带来麻烦。
听到皇甫静怡这话,天宋皇帝和段弘默契地看向郭聿,见郭聿是一副对皇甫静怡所说毫不知情的样子,天宋皇帝和段弘又齐齐看向皇甫静怡。
虽然南楚人说他们的圣女为政精明,优秀得天上有地上无似的,可在天宋皇帝和段弘看来,那不过是南楚群臣在为皇甫静怡造势,皇甫静怡正值碧玉年华,在处理国政上能有多大能耐?南楚内政外交的大权多半是在郭聿手上,南楚的一干政务也多半是郭聿在处理,但今日这样一看,他们似乎是小看了这位圣女,小看了南楚对圣女的倾心栽培。
在天宋,六皇子秦绍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皇子,他不是皇长子,成不了万众瞩目的太子,他没有领兵的能耐,成不了让人敬佩的王爷,他甚至没有肆意的纨绔,因此也成不了引人侧目的郡王,秦绍就只是个寻常皇子。
可再寻常,秦绍也是天宋皇帝的亲生儿子,走出皇宫,他代表的是秦皇室,走出天宋,他代表的就是天宋,而他若和亲,代表的自然也是天宋皇室的立场,只是……
天宋皇帝又与段弘交换一个眼神。
想了想,天宋皇帝道:“天宋与南楚素来要好,圣女与天宋也有别样的缘分,单是圣女每年都不辞辛劳地来天宋为朕贺寿,朕便已将圣女看作是自家晚辈,朕也十分愿意与南楚结成秦晋之好,只是……圣女身为南楚之主,能事事以南楚为重自是值得敬佩,但婚姻大事关乎终身,朕更希望圣女能择选一位合乎心意的圣夫,如若不然,朕心难安。”
眉眼一转,皇甫静怡扫了眼秦睿兄弟三人后才说道:“陛下的顾虑,本座十分清楚,南楚不像北凉兵强马壮,更不似西齐地域广袤,对陛下来说唯一有价值的便是皇甫氏的制药之术,陛下想与南楚联姻,却又觉得用皇子联姻太过浪费,这,本座可以理解。本座不善言辞,更不会巧言善辩,本座便直说了。”
皇甫静怡转头,用那沉静如水的视线看着天宋皇帝:“本座深知南楚势单力薄,因此才想与天宋联姻,本座求的便是天宋的庇佑,是一份保证,哪怕是从陛下的皇子当中择选圣夫,本座都心有不安,这天宋的其他人又如何能令本座安心?”
虽然皇甫静怡已经事先提醒过,但这番直言不讳还是让在座几位习惯了委婉的男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去理会几个男人不太好看的神色,皇甫静怡又道:“陛下说希望本座能寻得真心人,但同为一国之君,陛下当知真心于国无用,先人将南楚万千子民交到本座手上,本座自要保他们能有一方水土安身立命,为此,本座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真心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本座的真心早已托付于人。”
说这话时,皇甫静怡的视线下意识地从段弘的身上扫过,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动之后,皇甫静怡立刻垂眼,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但皇甫静怡这话却叫段弘黑了脸,也叫天宋皇帝暗自叹息,可最心疼的,却莫过于郭聿。
“陛下,”郭聿温声道,“如今天宋、北凉与西齐三国各据一方,如我南楚这样的小国就只能偏安一隅,在夹缝中求生存,但南楚延存至今,尚且没有被任何一国吞并,陛下以为这只是南楚的运气极佳吗?”
闻言,天宋皇帝和段弘的神情略微凝重了几分。
郭聿所说的这个问题,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暗影卫几番查探皆查不出南楚除了皇甫氏的制药之术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便也只能将南楚的安稳归功于郭聿的周旋,难不成当真有些什么暗影卫没能查探出的?
然而郭聿的话却只说到这里为止:“有关和亲一事,还请陛下好生思量,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我南楚也没有对天宋用强的能力,虽然在圣主心中天宋是最好的选择,但天宋却也不是南楚唯一的选择,近来西齐动作频繁,想来陛下也是知道的,无人庇佑,妥协是早晚的事情。”
郭聿说出这番话是有要给天宋皇帝施压的意思,但这话所说的却也正是南楚的现状,因着皇甫静怡每年都会亲自来天宋给天宋皇帝贺寿,所以在外人看来,天宋与南楚的关系极为密切,南楚也颇有几分天宋附属国的姿态,可几年下来,再蠢的人也该看破南楚与天宋之间的“暧昧”关系了,而这层关系的真实一曝光,那些对南楚有觊觎之心的人就蠢蠢欲动起来,西齐便是其中动作最大的,而以西齐皇帝的心性,这样暗地里的动作若不能得手,怕是很快就要挥兵南楚。南楚一旦落入西齐手中,日子怕就不好过了。
皇甫静怡和郭聿把要说的话说完就告辞离开,御书房里就只剩下天宋皇帝、段弘和秦睿兄弟三人。
天宋皇帝一脸沉思,段弘的脸色阴沉,秦睿一直小心打量着天宋皇帝和段弘的神色,秦昊垂着眼若有所思,姿态的最轻松的便是打着哈欠的秦渊。
打哈欠时一不小心发出了声音,秦渊立刻就受到万众瞩目。
秦渊讪讪一笑,歪坐在椅子里玩起了自己腰间的环佩。
秦昊和段弘二人十分嫌弃地移开视线,秦睿的眼中有寒光闪过,却用兄长般无可奈何的笑容掩盖了过去。
天宋皇帝盯着秦渊看了一会儿,突然沉声问道:“渊儿,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啊?”秦渊一怔,狐疑地看向天宋皇帝,“父皇,儿臣……没什么要说的。”
“没有吗?”天宋皇帝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渊。
“没、没有啊。”秦渊缩缩脖子,不停地用视线去询问秦睿和秦昊,想知道自己除了打哈欠还做了什么可能惹天宋皇帝不高兴的事情。
“当真没有?”天宋皇帝不甘心地问道。
“当真……呃……儿臣突然想起来,儿臣确实有话要说。”嘴一咧,秦渊突然笑呵呵地看着天宋皇帝。
“什么话?”天宋皇帝的眼神一亮,期待地看着秦渊。
秦渊的表情变得也快,嘴一扁就是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父皇,儿臣什么时候才能回府去啊?儿臣……困了。”
“……滚!”天宋皇帝气得怒吼一声。
秦渊立刻就站起来向皇帝行了个礼:“谢父皇恩典,儿臣告退。”
皇帝登时就给气得脸红脖子粗,直喘粗气:“给朕站住!”
秦渊立刻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皇帝:“父皇还有事?”
天宋皇帝气得咬牙,终究却是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去找你六皇弟探探口风。”
“口风?”秦渊故作不解,“什么口风?”
天宋皇帝怒瞪着秦渊,一个字都不想再跟秦渊说。
这混小子就会在他面前装傻充愣!
秦睿忙开口道:“父皇是让你去问一问六皇弟可有心仪之人,若没有,他对南楚圣女的印象如何,是否愿意到南楚去。”
秦渊眨眨眼,大咧咧地问天宋皇帝道:“父皇这是打算答应圣女所说,与南楚联姻?”
“让你问你就去问,管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滚!”
秦渊无辜地摸摸鼻子:“还不都是父皇您喊住儿臣。”
见皇帝的脸色又是一黑,秦渊转身就跑:“父皇息怒,儿臣这就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