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好像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数字。五百五十条!每一小片豆干都要切五十多条才可以!
“鬼手刀”见大家似乎不信的样子,便将两人切成的丝放在小碟里,端给评判席上的人看。
董知府先看过,不住捋着胡子点头叹道:“雪薇姑娘切得还要细得多,难怪会多出五十条!”
徐老板也竖起拇指称赞道:“别的不说,这刀工是压人一筹的。梁师傅,你能比她切得好吗?”
“鬼手刀”一笑,道:“我承认不能!强中自有强中手,厨艺上也永无止境!”
他又端给宾客席上的人看,大家也都啧啧称赞不已,羽然更是向雪薇投去既高兴又担忧的目光。
雪薇已经将刀放好,抬起眼睛。不经意间,她又和羽然的目光碰上。
望着他深深的目光,她又是淡淡一笑,作为回答,但心中却泛起了一丝微微的波澜。
“鬼手刀”已经回到擂台中央,宣布道:“第一局,丁雪薇胜!下面开始第二局……切文思豆腐的丝!”
他做了一个手势,便有人将这一局用到的东西端了上来。一见之下,人们又沸腾起来:“水豆腐?没弄错吧?这怎么切丝!”
两只天青色的盘子里,各盛着一块两寸见方的雪白水嫩的水豆腐,颤颤巍巍,柔柔软软,似乎一碰就碎,更何谈切丝!
水豆腐一摆上去,众人便屏住了呼吸,都要看看这回这两个姑娘会怎么切,能切出什么样子。
雪蘅望着豆腐,拿起刀,看了看,对丁秩道:“管家,我要求换刀。这把刀不好用,我要换把更锋利的!”
丁秩看看雪蘅的刀,又望向雪薇道:“七小姐,您要换刀吗?”
她手中握的,依然是那把用了很久的邓家文武刀,她手上的动作,依然是磨刀,只是动作变得又轻又快。
刀一磨好,她想也不想地便把豆腐托到板上,往刀上淋好水,干净利落地将豆腐横着从中间分成两半。然后,她深深提了一口气,左手虚握成拳,四个手指顶在豆腐上,拇指顶在刀上,飞快地切起来。
“嗒嗒嗒……”
除了刀板相碰的声音,擂台上几乎听不到别的动静了,而这嗒嗒切豆腐的声音,又像一张巨大的网一样,笼罩着整座擂台,让人们眼睛离不开擂台,离不开两块案板。雪薇长长出了一口气,将豆腐丝用刀尽数收起,放进小银盆里。
筷子一搅,豆腐丝便分开了,一条条银色的细丝,宛如一缕缕洁白的云丝一样,飘在银色的小水盆里,轻盈飘逸。
“我已完成,梁师傅,请查验。”
她尽量地大声说话,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勉强。
太阳已经很高了,虽是初夏,但日头很毒,照得很多人都汗流浃背。而这太阳让雪薇更是难受。
背上的汗水沾湿了没有完全痊愈的伤口,刺激得她又痛又痒;体力几乎完全用尽,身子要用很强的意志支撑着才能站直;因为被太阳毒晒,她已经觉得头晕目眩,甚至开始微微冒起金星来了。
可是,比赛没有完,她还要支持下去。
雪蘅也和她几乎同时切完,将豆腐丝放进水盆里划开,等着梁师傅来检查。
“鬼手刀”走到两人面前稍微看了一眼,便道:“不必做其他的检查,直接数数便可以了!”
凡听见这句话的,没有一个不瞪大眼睛,却又想捂住嘴偷笑的。因为雪蘅和雪薇切的那一条条豆腐丝又细又软,且易碎得很,要想数清,简直是难如登天。但是看“鬼手刀”的几个副手,却严肃异常,似乎这在他们来说是很平常的事。
丁秩走了上来,对观看的人道:“诸位,在下知道这有点匪夷所思,但是擂台赛之前,丁老爷子已经有言在先,这场擂台,没有平局,必须要分出胜负。这两位姑娘所切的豆腐丝,单看外形不相伯仲,所以只能从数量上来较量了。因为用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大家可以到旁边我们丁家设的茶棚,喝碗茶水歇息一下!”
他话音刚落,羽然便站起来,道:“丁管家,可否让雪薇姑娘也歇息一下?她能支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他脸上带着恳切的微笑,但丁秩却感觉这根本不是什么请求,而是要求。想了想,他点头道:“好,就请雪蘅雪薇两位姑娘都在一旁歇一歇吧!”
雪蘅和雪薇退下了。离开桌案前,雪薇向羽然感激地微微一笑,可那含着疲惫的微笑却让羽然心里微微发痛。
“我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些了……”他默默想到,也回以微微一笑。而这笑容却正好落在丁逸鹤眼中。
数量点数完了,人们也逐渐回到台下,竖起耳朵用心听着最后的结果。
“鬼手刀”站到擂台中央,清清嗓子,声音洪亮地报道:“点数已完,丁雪蘅共切一万八千道,完整无损的有一万三千道!”
台下一片喧腾,惊叹声此起彼伏。丁雪蘅听在耳中,虽面色淡然,却心中甚是喜悦。她偷眼看一眼雪薇,却见她双目微闭,眉头微皱,似乎痛苦得听不进结果了。
“哼!比我强又如何?最后还是要心强命不遂!”她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得意,但旋即又收起。
“丁雪薇共切一万六千道……”“鬼手刀”继续报着。
一抹笑意又浮现在丁雪蘅唇间:“果然会输呢!”她得意地继续听,但后面的数字却让她脸色一变。
“完整无损的有一万六千道!”
“什么?”丁雪蘅猛然起身,“她一条都没有坏?”她完全忘了这是在擂台上,急匆匆冲到雪薇的水盆前,冲“鬼手刀”大声问道。
“鬼手刀”眉头微微一皱,道:“难道姑娘担心我们作弊不成?豆腐丝在水盆里,你可以自己点。不过,不能碰碎一条!”
丁雪蘅望着盆里如游云一样亦卷亦舒的豆腐丝,咬了咬牙,缩回了刚刚伸出的手。
“鬼手刀”道:“雪蘅姑娘,想来你也深知,切这文思豆腐的豆腐丝,不仅要细要密,还要不断才为上。可是你却只想在细上做文章,忘了‘不断’的要求了。这刀工虽是精细活,但最高境界却不是精细二字。”
“是什么?”丁雪蘅问道。
“大巧若拙。”“鬼手刀”深深望了她一眼,道:“雪薇姑娘看起来切得比你切得粗,却正是因为这‘粗’而保证了所有的都没有断,反而最终在这一局赢了你,这便是‘大巧若拙’。”
丁雪蘅冷笑一声:“哼!侥幸!耍小聪明!我不服!虽然已经输了,但我还是要和她比最后一题,在细纱或叶子上切蓑衣豆腐!”
此刻,她方才那副宠辱不惊的姿态已经完全失去了,那样子就像怀着什么深仇大恨一样,一定要和雪薇拼个你死我活。
“鬼手刀”看一眼雪薇,道:“雪蘅姑娘,三局两胜,你已经输了两局。真有必要赌这口气吗?何况,你看看雪薇姑娘,已经支持不住了。”
丁雪蘅却连头都没回,道:“我就要和她比!就是要和她在这一题上分个高低胜负!至于她能不能我不管,她若不能,便是她怯场认输了!”
一层阴云在丁无为脸上升起,他虽一直没有说话,但心中却一直牵挂着伤病未痊愈的雪薇。方才所有的一切比试,看起来还公平,而雪薇也能支撑下去,所以他一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现在,雪薇已是很难支撑,而雪蘅又明摆着是刁难她,他不能不站出来说话了。
“蘅儿!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为何非要如此执着?何况厨师之心应该是平和淡然的,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厨艺最高境界。你这样,在境界上便输掉了!”
“家主!蘅儿不这样想!如果不分高低上下,又何必举办这擂台赛?您说我心中不平静,难道薇儿就平静了?如果她真的平静,为什么不选择乖乖养伤养病,非要来这儿和我们一较高下?境界,只有胜利的那个人才能谈境界,现在蘅儿就要和她分个胜负!”
“你狂妄无礼!”丁无为被她气得浑身发抖,胡子直颤,“我现在发话,不许再继续比下去!”
“家主!”丁雪蘅眼中溢满泪水,声音也颤抖起来,“蘅儿不图别的,只想和薇儿好好切磋一下,难道不可以吗?”
“切磋?你觉得这是切磋吗?!”丁无为气得不知说什么好,说完这一句后竟然语塞,只是直直地盯着丁雪蘅。
“爷爷,我和蘅姐姐比!”雪薇慢慢睁开眼睛,在椅子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擂台中央,面朝丁无为,低声说道。
“雪薇!”丁逸鹤匆匆走上台,扶住女儿,“你别说傻话!”
“爹,我没傻,我和蘅姐姐比。既然她想和我切磋,那我就满足她的愿望!细纱和叶子……想来纱比叶子要结实得多,切上去不易留下痕迹。就让姐姐用纱,我用新荷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