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等着最后的结果,就连“鬼手刀”也忍不住好奇。他上前检视,比检查切肉丝还要细致。直让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听他宣布道:“本轮胜出者……丁雪薇!”
“她?那个病怏怏的姑娘?”
“不会吧?她那么厉害?”
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都是惊讶不敢相信的话。
“为什么?”丁雪芷只觉心中一阵发抖,大声问道。
梁大厨叹了口气,道:“雪芷姑娘,你的刀工自是没得挑,但是你的鱼片比雪薇姑娘的少了十片,而且……”他拿出一本书,又随手在两个盘子上各拎起两片鱼片,将鱼片铺在书页上。他将书展示给评判席和宾客席上的观众看,一看之下众人方明白,原来雪薇片出的要更薄,更透亮,被那鱼片覆住的字几乎都是清清楚楚的,而雪芷的鱼片覆住的字,则要模糊的多。
“赢得应该!”有人竖起拇指,“这刀工着实了得!……无为老爷子,我记得这是你的孙女吧?”
丁无为点点头。虽然努力绷着,但些许得意之色还是从他眉宇间透了出来。
“哎,才刚开始而已,往下会如何,还要比完才知道!”他捋着胡子说着,极力平定着自己的情绪。
此时台上,有人在收拾桌案,而丁秩则在宣布接下来的比赛:两组的胜出者丁雪蘅和丁雪薇,将通过切豆腐决出胜负,胜出者便成为本轮的擂主。
“切豆腐?!”无论台下观众还是宾客席上的观众,都笑出了声。
切豆腐谁不会切?切丁,切块,切片;若是豆腐干豆腐皮,还可以切丝……这有什么好比的?
大年丁秩却好似没有看见大家嘲笑的样子,依然一本正经地宣布道:“切豆腐也是三道题:第一,切烫干丝所用的豆腐丝;第二,切文思豆腐所用的豆腐丝;第三,自选……在绷好的细纱或在荷叶上给北豆腐切蓑衣刀,细纱和荷叶上不得出现划痕,不能破损……”
羽然听他宣布完,笑着问黄政道:“黄大人,难道这切豆腐也有讲究不成,怎么成了决胜局?”
黄政道:“公子不要小看了管家处的这几道题目。这是无为老爷子他们商量出的最见功夫的题。先说这烫干丝,本是扬城一道早点小吃,但因为对刀功要求高,就变得很有名。我听家父说过,一小块豆干,要切成二十片,每片再切若干刀,切出的丝就像头发丝一样细。再说这文思豆腐,是一个叫文思的和尚创制的,用水豆腐做成,也胜在一个刀功的‘细’字上。听说切得最多的,是把一块两寸见方的豆腐切成一万道丝。还有最后一题,在细纱或荷叶上切蓑衣刀……稍微用力不均就会划上刀痕。这三道题目,真是又刁又难哪!”
羽然敛起了笑意。他默默望着立在一旁的雪薇,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忧。
“黄大人,我有个请求。”他低声说道。
黄政马上答道:“公子请讲。”
“你能不能请丁家主暂停一下比赛,这样对雪薇姑娘不公平。”他目光又投向雪薇,看见她双目微合,脸色潮红起来。
黄政也看了她一眼,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他离开席位,走到丁无为和丁无涯面前,乐呵呵施礼道:“两位老世伯请了,小侄黄政这厢有礼了!”
丁家二老笑着站起来,道:“原来是按察使大人!按察使大人亲临敝地,真令我这瑞祥楼蓬荜生辉啊!”
黄政哈哈笑道:“二位老世伯笑话了!小侄那封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然岂能写出那样不伦不类的东西来?还请两位世伯谅解!”
丁无为捋捋胡子,道:“世侄不必往心里去,只是说笑罢了。令尊身体可好?”
“好。家父身体健壮着呢。”
黄政看看擂台上,东西已经摆得差不多了。
他一拱手,道:“小侄上次在家父寿宴伤有幸品尝了雪薇姑娘的手艺,钦佩之至啊!之手听说雪薇姑娘是带病来参加比赛的,不知可否果真如此?”
“这……不错。她是身体不大好,”丁无为道,“怎么,贤侄有神什么话要对她说?”
黄政道:“那倒不是。只是小侄看见雪薇姑娘脸色不好,有些担心。所以小侄想请求丁家主能暂停比赛,让她休息一阵。不知家主同意吗?”
此刻,台上所有东西几乎已经准备完毕,只等两个人上来比赛。丁无为看看台上,又看看已经露出疲惫之态的雪薇,刚要说“可以”,却被丁无涯先开口道:“黄大人,这样恐怕不好吧,你看台上已经准备好了,食材也拿上来了。若是再等一等,不要说观看的人会着急,就是食材也会放得不新鲜了。再说,雪薇她说过自己能行,那就让她一鼓作气比下来吧。反正时间也不会很长。”说完,有意无意地望了丁无为一眼。
丁无为暗暗叹息,现在,他是没有办法再说什么了。因为,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丁雪蘅走到了桌案前。
黄政笑了笑,道:“小侄就是来问一问,如果不方便,便让雪薇姑娘这样比吧。只是这样对她来说不公平,赢了还好说;输了的话……”他干笑两声,道:“不过小侄相信二位世伯会秉公处理。小侄这就回去看比赛了!”
回到座位,他将情况告诉了羽然,羽然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望向丁无涯的目光里,却夹了一丝寒意。
他转眼望向擂台上。
这两个女孩显得有些奇怪。
丁雪蘅正在案板前细细看着案板。而雪薇则接过杏儿给她递来的刀。
丁雪蘅看完案板,对丁秩道:“丁管家,可否给我换一块案板?”
丁秩走过去看了看,道:“四小姐,这案板没有问题,为什么要换?”
雪蘅道:“这是柳木案,我用不惯。可否换成我常用的那块铁木案?”
丁秩道:“这恐怕要问问三老爷同不同意。”他又问雪薇道:“七小姐有什么要求吗,可以一起提。”
雪薇道:“我只想要一块磨刀石。”
丁秩走过去问丁无咎,片刻回来,对杂役道:“给四小姐还案板,给七小姐拿磨刀石。”
于是,擂台周围的观众便看见了一幅奇怪的景象:一边,是案板被撤下去了;另一边,是一个柔弱美丽的紫衣少女认认真真地磨着菜刀。
案板换上来的时候,雪薇手中的刀也磨好了,黑堂堂的刀身,白亮亮的刀刃。
“丁管家,可以开始了。”雪薇道。
两个人拿上了第一份食材……豆腐干。
当黑瓷小碟里一寸见方的雪白豆干一端上来,人们立刻惊诧起来:“这么小?要切几刀?”
听见大家的议论,丁雪蘅望了台下一眼。
不知怎的,当人们看见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以及那张静若深潭的面孔时,议论声都慢慢平息下来,只瞪大眼睛看她慢慢取出豆干,放在火红色的案板上。
直到这时,她才将视线转向手中的豆干,凝神相看,缓缓拿起刀,毫不犹豫地切了下去。
双脚站如松,身体稳如钟。
此刻的丁雪蘅犹如一个绝世高手一样,浑身似不设防备,却又让人觉得防不胜防。她神情自若,呼吸不疾不徐;双手放松,却下刀极快。眨眼间,那块小小的豆干被切成了极薄的片。
切完片,她没有着急继续切丝,而是叫丁秩道:“管家,你要不要先数数我切了多少片?”说完,她望了雪薇一眼,见她也已垂手而立,等着丁秩来数片数。
丁秩道:“烫干丝确是要看这豆腐干能切出多少片的。请梁大厨数一数。”
“鬼手刀”走过去,一一点数完毕,转身报道:“两位姑娘都是切了二十二片。”
人群中一阵骚动。黄政也赞叹道:“真是好刀工!能切到二十片就是大师了,这两位姑娘切了二十二片,真乃刀工奇才了!”
雪蘅向雪薇微微一笑,道:“妹妹,承让了。”说罢,又拿起刀,开始切丝。
她屏息凝神,神情愈加专注。握刀的手腕似松实紧,虽紧却松,刀刀细碎却又稳重气派,像无拘无束的蝴蝶一样灵活自如,翩然美妙。屏息间,她已经切完,稍稍瞥一眼雪薇,见她也已经切完,正淡然地擦着刀,而两颊却是水红如桃花。
雪蘅暗自一笑,知道雪薇因劳神而虚火上炎,心想她肯定要比自己差得远,于是对“鬼手刀”道:“梁师傅,你看我切得还可以吗?”
“鬼手刀”已经看见她俩几乎同时放下了刀,也看见了雪薇的淡然和雪蘅那一瞥。在他心中,两人已经高下立判。不过,境界归境界,刀工本身还是要较量个高低的。
他带人走过去,检视两人切的豆丝。都一样匀,一样细,一样没有断连。“鬼手刀”笑道:“看来只能数数量了!”说完,他便看着几个协助他的人数起来。
不一时,点数完毕,一人站在雪蘅案前高声报道:“雪蘅姑娘共切豆丝五百条……”
“哗!五百条?这是怎么切出来的?二十二片,每片要切不到五十条丝!神了!”人们像炸了锅一样惊叹道。
“不知道那个柔弱女孩怎么样?应该不会比她多吧?”
“看她那样子,该是必输无疑的!因为这刀工看上去不费力气,其实不轻松,而且很费心力!”有人一副什么都清楚的样子,议论道。
正在这时,台上另一个点数的报道:“雪薇姑娘共切豆丝……五百五十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