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雪蘅也离开了。一些人上台打扫场地,准备让下一组上来比试。趁此机会,黄政对羽然道:“潘公子,你对刚才的比赛还满意吗?”
羽然淡淡一笑,道:“很好。就连那几个先被淘汰的人技艺也很不错。黄大人觉得呢?”
黄政忙点头道:“是,是!公子说的对。我想这人和人真是不能比的,他们之所以会被比下去,是因为对手太强!实际上,他们功夫也不错呢!”
“是啊,只是强中自有强中手罢了。对了黄大人,您觉得丁雪蘅姑娘能不能成为这一场的最后赢家呢?”
黄政略显难色,沉吟着道:“这……说不准呢!我们还是拭目以待吧!”
“好,拭目以待!这样才有意思!”
羽然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望向场上的目光却更专注了。他要看一看,那个他想帮助的人有没有上场,又是什么状态的。
第二组终于上场了,其中却没有那个女孩的影子。
“还要再等等吗?”羽然紧紧盯着西边上场处,盼着那个身影。
“哎,怎么还不比赛?”他身后有人轻声议论,疑惑中带着些不耐烦。
羽然也有些着急,他担心她会出什么岔子,毕竟,她的身体还很虚弱。
忽然,一个紫衣少女出现在入场处,缓缓地如弱柳扶风般走上台来。
“她是谁?怎么来的这么晚,还像个病秧子一样?”有人不解地问。
羽然却笑了,释然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如温暖的阳光。
丁雪薇。
虽然伤病没有痊愈,她还是来了。没用人搀扶,没显出一点痛苦难耐,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鬼手刀”也认出来,这是那天在黄家后厨的女孩子。
巧手一撕,便撕出朵朵祥云缭绕;鼻嗅目观,便可察汤中五味;巧心灵思,更制出珍馐美味。
果然是丁家人!
“鬼手刀”忍不住心里一阵激动。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天她还活泼健康,今天却像个个病秧子了?这样子还能参加比赛吗?
·
每个人都切得很快很好,但大家的目光却大都集中在雪薇一个人身上。因为他们发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刀起刀落之间却丝毫看不出一点示弱的样子,甚至动作比别人还要快一点。
她放下刀,四周望望,目光不经意和羽然碰在一起。他向她微微一笑。
雪薇轻轻点头算是回礼,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是鼓励自己?对自己满意?还是仅仅因为客气?……
第二题还是切丝,要求也没有任何变化。
雪薇慢慢拿起刀。
羽然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几日在丁家耳濡目染,他已经知道,刀工不只是靠腕力,还要看一个人的体力与心境。而无论哪一点,丁雪薇都不让他放心。
雪薇手中的刀落下去了,一刀一刀,刀刀快而且准。
羽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然而仅仅一瞬,那微笑又变成了轻呼:“啊?”
只见雪薇眼睛微闭,身子一晃,像要晕厥过去一样,而刀也是微微一顿。
“雪薇!”羽然轻声惊呼,几欲从座位上跃起,冲上台去。
可就在眨眼间,他又稳住了身体,因为他看见雪薇又睁开了眼睛,手中的刀又麻利地上下切动起来。
就在这瞬息之间,丁雪芷已经放下了刀。紧接着,雪莹也放下了刀,雪桦也紧跟着放下了刀。擂台上,只剩下雪薇和雪菡两人。
两人手中剩下的萝卜片差不了多少,似乎雪薇还要多一点点。
只要雪薇慢一点点,她就会被淘汰。
丁雪菡瞥了雪薇一眼,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她自认为自己肯定会比雪薇快。
“嗒嗒嗒”!她切得更快了,而雪薇看上去依旧不紧不慢,握刀的手稳如泰山。
“马上就要赢了!”丁雪菡嘴角更翘了。
可就在这时,她痛呼了一声:“啊!”一道血在左手指尖流了下来,刀也被她扔在一边。
也就在这时候,雪薇放下了刀。
“鬼手刀”宣布:“本轮淘汰者……丁雪菡!”
待丁雪菡攥着手指满脸不甘地离开案板,“鬼手刀”带着几个厨师来检查丝的粗细了。这一回,他是在每只盆里随意挑出三根,向针鼻穿去。
丁雪芷切的顺利穿过。丁雪莹的也顺利穿过。到了雪桦,第二根丝穿到一半便卡住了。“鬼手刀”看了他一眼,雪桦知趣地笑笑,主动退了下去。
“鬼手刀”走到雪薇面前。她刚刚切丝的时候顿了顿,切的丝还会又匀又细吗?他细细检查,随手拿出三根。
都穿过了针鼻!
“万幸啊!”黄政轻声叹道。但是羽然知道,这“万幸”的背后,应该是雪薇十年的苦练,十年的定性之功!
第三个题目已经开始,还是在茶凉之前把肉丝切好。肉拿上来之前,丁雪芷悄声问道:“薇儿,你撑得住吗?大夫说你不适合用心,可这场比赛是非常用心的!”
雪薇轻声答道:“多谢姐姐关心。我觉得没问题!”
肉拿上来,茶也斟满。雪芷和雪莹拿起刀,马上或片或切地剔起了筋膜,只有雪薇,拿着肉细细相看着。
大约四呼四吸后,雪薇才开始动刀。而此时,雪芷雪莹手边已处理完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肉。
“跟人家差这么多,还比什么?”站在“鬼手刀”身边的一个人小声说道。
“鬼手刀”道:“你且看吧,她不一定是最慢的。这块肉其实比上一轮要难处理些。若是不仔细区分清楚,很容易处理错。”
正说着,便听雪莹“哎呀”一声。鬼手刀向她望去,见她手中拎着一团筋膜,筋膜上带着丝丝红肉,看样子是分不出来了。
“她已经输了!”“鬼手刀”叹道。
果然,没等宣布结果,雪莹便黯然离开了案板。
只剩雪芷和雪薇两人了。她们俩一个边观察边处理,处处小心谨慎;一个却是胸有成竹,刀法如行云流水。
羽然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雪薇的一举一动,却忽然听见黄政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会心而得意。他不由疑惑地看着黄政,问:“黄大人笑什么?”
黄政指着雪薇,道:“《庄子》中载庖丁解牛‘合于桑林之舞,中于经首之会’,又说他‘游刃有余’。下官一直以为这不过是夸张而已。没想到雪薇姑娘仅仅是剔个肉,切个丝,竟让我对这个故事心领神会!这样奇妙的事,我怎能忍住不笑呢?”
“哦!大人这评论可是潘某听过最高的评论了!想必这一局的赢家非她莫属了。”羽然笑道。
然而就在此时,两人同时放下了刀。
她俩对视一笑,同时将目光投向“鬼手刀”。
“既然速度不分伯仲,那就只能看质量了!”雪芷道,声音里透着几分骄傲。
雪薇没有说话,等着“鬼手刀”评价。“鬼手刀”走到两人面前,细细检查,脸上却露出为难神色。
雪芷道:“梁师傅,您怎么不宣布比赛结果呢?”
“鬼手刀”咋舌道:“你们两位姑娘速度一样,切得质量也一样,我……实在不好评价啊!”
“可总得有输赢啊!”雪芷又说道。
“还是问问丁三老爷,看如何评判才好。”
“鬼手刀”说着,转向评判席,将情况告诉了丁无咎。丁无咎捻着手中的葫芦,沉吟片刻,道:“既然分不出胜负,那就再加赛一场!”
“加试什么?”“鬼手刀”问道。
“片鱼片!”
“……片鱼片!”随着丁秩一声呼喊,两条一斤左右的草鱼被拎了上来。
“两条草鱼切成鱼片,比量,比质,更比速度!”丁无咎捋着胡子道。
丁雪芷看着面前的草鱼,又看看雪薇,道:“三老爷,请给我蒙上眼睛,我要盲片草鱼!”
“盲片草鱼?”观众中一片哗然。这女孩子也太能夸口了!刚才雪薇稍稍闭了下眼睛,就已经让人们心悬起来了,现在这女孩竟又提出要盲片草鱼!
“既然芷姐姐要盲片,那我若睁着眼便是对她不公平了,”雪薇道,“也请给我将眼睛蒙起来,我也一样盲片!”
“盲片?这可有意思!”人群中一阵骚动。
“听说只有大师才能不靠眼睛只靠手感,这两个女孩子不会在吹牛吧?”也有人将信将疑。
羽然听着周围的议论,心中七上八下。他也想看雪薇盲片的绝技,但他也一样担心雪薇的身体。因为,他已经注意到,她的身体已经在微微发抖了。
“可以取消吗?”他轻轻问黄政。
黄政苦笑了一下:“公子,您让我写的那封信,恐怕已经让丁家人不满了。现在再取消……何况,雪薇姑娘也不会同意的。我们只能拭目以待了!”
又一个“拭目以待”!羽然皱了皱眉,随即心中一阵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对她那么关心了?
黑布拿了上来,两人的眼睛被蒙上了。
再看不见面前的鱼,再看不见手边的刀。
可两人就像有心眼一样,不差分毫地拿起刀,扶上鱼,斩去头尾,在鱼身上片下最厚的两块肉来,将鱼骨放在一边。
鱼肉切面平滑,骨头上鱼肉所剩无几。
一片赞叹声中,最关键的环节开始了。两大块鱼肉将被片成薄薄的鱼片!
人们瞪大眼睛盯着台上,总希望自己能看到更多的细节,但还是不如专设的宾客席看得清楚。
而黄政和羽然的位置又是最好。他们两人都在全神贯注地观看,生怕漏掉一个动作。
虽是盲片,但两人下手却丝毫不像看不见的样子。手进手退,刀起刀落,让人目不暇接而又有条不紊,那一张一弛的节奏更是把握得精准而和谐,真如一段微妙的舞蹈。
还没等人们在如醉如痴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鱼片已经片好,摆在了盘子上,两人的蒙布也摘了下来。
“又几乎是一样快,而且也一样好!到底谁会胜出呢?”黄政捋着胡须,不由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