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一氏,属鲜卑族人,世居辽西,晋立之后,以兵革刚息,对鲜卑诸部采取怀柔安抚之策,各授官称,以巩固统治。慕容廆部虽时有侵扰,亦与晋各安隶属。直至八王之乱后,晋室衰弱,境内混乱不堪,天下拥兵各部莫不相继南下,驱兵中原,逐鹿天下。
当是之时,辽西鲜卑各部亦趁机分一杯羹。其中段氏一部随晋幽州刺史王浚南下中原,因攻克邺城,以功封辽西公,领有辽西郡。
拓跋一部追随并州刺史刘琨,因抗石勒有功,晋封之大单于、代公,后又进封代王,置百官,建拓跋代国。
而慕容一部则在辽东休养生息,窥视中原动向,一二十年间经营辽东,终得士庶之心,至晋室偏安江东,太兴三年(公元321年)乃受命为都督幽、平二州、东夷诸军事、车骑将军、平州牧,封辽东公。
咸和八年(公元333年)夏,五月,甲寅,辽东武宣公慕容廆卒。六月,世子皝以平北将军行平州刺史,督摄部内。慕容皝接任后,以为乱世当用重典,方可御民,于是在境内大行峻法。
慕容皝统部两月左右,鲜卑宇文部首领‘宇文乞得归’为其东部大人‘宇文逸逗归’所驱逐,在外逃亡时,遇难而死。这时慕容皝得到消息,想这宇文部实力弱小,正是我扬名之机,便将此事交给群僚议论,问他们是否应当出兵扶义!
第二日,慕容皝召集大家商讨此事,一人出列拱手道:“今辽东新丧,不宜议兵,况宇文部弱,得之不能偿所费,出兵不智。”
此言一出,又有几位僚属站出来道:“我等附议。”
慕容皝心中一笑,我等的就是你们不同意,不然怎么能显示出我的才智!于是故作沉思道:“卿等所议非为不善,然‘宇文逸逗归’身处邻境而驱逐其主,是有异志也,若不趁其尚弱之时抑之,待其修德练兵,顿军境上,再相临敌,即使天眷得胜,所费何止数倍耶!我心已定,即日出兵讨之,还望诸卿各善其事,使我无得后顾!”
众人闻言,无奈只得称:“诺!”可心中却想你既然已拿定主意,还故作姿态叫我们商议,到时出兵无功可怪不得我们!
几日后,慕容皝帅骑兵一万军于广安,这‘宇文逸逗归’还沉浸在赶走‘宇文乞得归’当上首领的喜悦之中,在自己的营帐中左拥右抱,欣赏着美丽动人的歌舞。
这时外面突然冲进一个骑卫,口中叫到:“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宇文逸逗归’雅兴被扰,甚是不爽,站起来怒道:“有何不好!若是敢小题大做,定不饶你冲撞无礼之罪!”
骑卫忙道:“回禀大人,前方哨骑来报,慕容部驱兵来犯,现军广安,观其营帐,恐有万余之众。”
这‘宇文逸逗归’一听,当的一声跌在榻上,口中念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这时还是旁边的侍女提醒道:“大人,不如把各卫长叫来出出主意。”
‘宇文逸逗归’忙对那骑卫道:“快去把各卫长叫到我的帐中。”不一会儿功夫,十多个卫长都来了,‘宇文逸逗归’将情况与他们说了之后,让他们出计解围。
有几个卫长义愤填膺的道:“大人,为今之计,只有一战,方可使人畏我,不致轻易来犯。”
又一年长卫长道:“数年前,慕容部破我部如竹,今其势更盛,而妄言出战,是欲陷我于灭种之灾,其可斩也!”
‘宇文逸逗归’闻言点点头,问道:“而今为之奈何?”卫长又道:“今慕容出兵,徒望尺寸之利也,不如献地与和,待他日势强,再寻报仇!”
于是‘宇文逸逗归’派使者前往请和,入得慕容皝帐中,从容道:“将军举义师愿为‘乞得归’伸冤,而今‘乞得归’已死,将军即下宇文部,又将何以立之,若弃宇文不立而自有之,则境内之民未必服属,且将军亦亡义也。为将军计,莫若立宇文部长者为嗣,可使宇文部用为藩属矣,又‘宇文逸逗归’护部有功,又最长,宜立之。为报将军之德,议献榆阴以谢。”
慕容皝道:“欲我立‘宇文逸逗归’只榆阴不可,需加安晋。”使者遣人回报,归言:“可。”于是慕容皝筑城于榆阴、安晋而还!
慕容皝此次不费一兵一卒而得两城,把那些反对出兵的人一个个惭的无地自容,一些人就借口称病,以躲避时论;而有的人更是引为耻辱,想要寻机反叛,只是慕容皝才得胜而归,正是得志之时,一时无从下手。
又是几月过去,这辽东境内之人对慕容皝用法严峻多有不满,每次见到犯罪的人受到酷刑摧残之后,都惶惶不得自安,搞得整个辽东都有了一股沉闷之气。
这时辽东主簿皇甫真上言切谏,以为:“先主为政宽简,故能得士庶之心,使辽东渐得自强,如今将军以严法令国,徒不见秦之所以亡耶?”
慕容皝道:“楚季之言,吾且思之。”
皇甫真又想进言,慕容皝道:“楚季以为,先公与皝孰贤?”
皇甫真道:“以今之见,固不如也!”
慕容皝道:“皝亦自知不如也,先公力能却外敌,才可安黎民,故将士信之,黎民爱之。是以先公可宽简而得士庶之心,而皝今以初立,未尝有尺寸之功于国,微末之德于民。唯有先严后宽,以图渐进!”
皇甫真仍是谏道:“将军所言,真不敢听命,今处乱世之中,民皆愿遇宽而安,未尝有闻****之下而民依之。愿将军孰思之!”
慕容皝道:“楚季勿复言,试观其效。”于是愈加重法。
慕容皝庶兄慕容翰,作战勇敢,谋略有方,跟随慕容廆征战四方,屡立战功,士卒皆愿为之效力。慕容廆尚在之时,慕容皝尚妒忌其宠,而今境内严法,更是使得慕容翰心不自安。
慕容翰经常跟亲近僚属叹道:“吾受事于先公,不敢不尽力,幸赖先公之灵,所向有功,此乃天赞吾国,非人力也,而人谓吾之所办,以为雄才难制,吾岂可坐而待祸邪!”
僚属中有人听说慕容翰素常怨望,便向慕容皝告密,慕容皝正待差人询查,慕容翰已经带着儿子逃出境内投奔段氏去了。这段辽倒是以爱才自居,听闻慕容翰前来投奔,自是喜不自胜,亲自前去迎接,希望能让他为己所用,只是那慕容翰仅仅想着避难,对效力他国没什么意愿。
在慕容皝的再三催促下,慕容仁自平郭前来奔丧,见境内法度严明,人人畏法,谨言慎行,对弟弟慕容昭说道:“我等行事素来骄纵,以往又多无礼于嗣君,嗣君如今行法刚严,无罪之人尚且畏之,况我等有罪于前耶!”
慕容昭道:“我等皆是先公嫡子,于国有分。贤兄又得士卒死力,弟在内未为所疑,若其有害我等之心,伺其间隙,除之不难。兄速举兵前来,弟为内应,事成之日,我等共享辽东。男子举事,当沉毅果敢,不克则死,不能效元邕避祸段氏地!”
慕容仁笑道:“如此甚好。”便辞别慕容昭回到平郭,当即召集兵马,举兵而来。
慕容仁回平郭这几日间,有人密信告发仁、昭二人阴谋,但是慕容皝以为离间而不信,待几日后数人前来告状,方才派遣使者到平郭按验。此时慕容仁兵马已到黄水,使者到来,就是责问相加,慕容仁知道此事已不能再拖,便斩杀使者,回到平郭固守。
当慕容皝发现使者久久不归,知事不好,便招慕容昭前来验问,谁知这慕容昭虽然前言豪壮,如今见了慕容皝却是吓得口不能言,足不能行,甚是狼狈,慕容皝见他如此,知谋反多半是真。
念及兄弟情分,对慕容昭道:“为兄虽素常与你少有来往,但也未至仇惆,何苦为此?”
慕容昭道:“大丈夫举事不成,死而不悔,成王败寇,勿须多言!”说得虽然悲壮,可是那人已然摊在了地上,慕容皝也不多说,将他送回家赐死!
于是慕容皝便准备派兵征讨平郭,先是派遣军祭酒封弈慰抚辽东,然后又任命高诩为广武将军,将兵五千与庶弟建武将军慕容幼、慕容稚、广威将军慕容军、宁远将军慕容汗、司马辽东佟寿一起讨伐慕容仁。
军马浩浩汤汤的向平郭进发,一个个年轻的将军都志得意满,以为战功即将到手,可谁知刚与慕容仁的军队交战与汶城之北,便遇大败,慕容幼、慕容稚、慕容军都被慕容仁所俘获。
慕容仁一战得志,便更不把慕容皝放在眼里,有吞并辽东之志。而慕容皝此次征讨之军,还有佟寿仍在与慕容仁拒战。
慕容仁为保存实力,决定派使者到佟寿那里劝降,于是使者到佟寿军营游说道:“佟司马同军出征,军亡太半而司马独全,今为司马思之,可得无罪于慕容皝乎?又,司马尝从征虏将军仁,知其勇略当世少有当也,从之可与争天下,奈何舍生而欲取戮邪!”于是佟寿帅军向慕容仁投降。
征讨之军已灭,慕容仁就不愿再拘泥于平郭城了,于是传檄辽东曰:“慕容皝嗣位无道,峻法残民,颇坏先公之德,今仁帅救义之师,征而讨之,凡从义者生,抗义者死!”
于是将军孙机以辽东城降慕容仁,辽东东夷校尉封抽、护军乙逸、辽东相韩矫不愿投敌,皆弃城而走,至此慕容仁尽有辽东之地。
为防慕容皝反扑,慕容仁派出使节分别到段氏及鲜卑诸部结盟,愿得相以为援,以抗慕容皝。于是说段氏曰:“段氏与慕容皝本无仇,而自辽西公纳慕容翰,慕容皝未尝不愿先灭段氏而后快,今为辽西计,不若斩翰以献平州,款言纳曲,则辽西无事矣!”
段辽怒道:“乱法小儿,岂足惧哉!”遂与慕容仁盟。
说‘宇文逸逗归’道:“慕容皝以邻国干政,夺地而肥,大人愿忍气吞声于终日耶?愿报仇复地一展壮志耶?”
‘宇文逸逗归’道:“虽愿报仇,其可得乎?”
使者道:“大人可坐壁以观,但觉有获胜之机,便可出兵为援,若以无望,自可退保本部,于大人无伤也!”于是‘宇文逸逗归’与慕容仁暗自结盟!
慕容皝得知前方战报传来,暗悔虑事不周,以致痛失辽东,又想到今日之局面皆是自己峻法严刑所致,更是悔恨不已。想到皇甫真当时切谏而自己不曾虚纳,也有些惭愧,如今事已如此,只得徐图收复。
为了表明自己知错能改,慕容皝任命皇甫真为平州别驾,以示对其有先见之明的奖赏!又下令全境,宣布回复先公慕容廆时的法令制度,废除所加重刑,减免一部分赋税以示补偿,愿能亡羊补牢,收回士庶民心!
这慕容仁靠着大把空口承诺,换来鲜卑诸部的支持,实在可以算是智谋之所长者,只是始终是先行反叛之实,虽一破皝军,士庶仍嫌名位不正未相附也,把慕容仁也是急的全无办法,只得待讨灭慕容皝之后再来整顿这浩瀚人心!
对这新得的辽东城,慕容仁心中也无治理策略,只得先任命亲信翟楷为东夷校尉,前平州别驾庞鉴为辽东相。庞鉴进言道:“辽东新破,又遭慕容皝峻法残害,为百姓计,当宽法减刑,示民以休息,****愿为我,辽东自今永属将军焉。”
慕容仁闻言,心喜自己用对了人,便请他制定详细的法令修改章程。可是让慕容仁没想到的是,当刑法减轻后,第一批乱法的却是他手下的士兵,在辽东城里大肆的烧杀抢掠,无所顾忌,慕容仁无奈,只得又行那严刑峻法来约束军队、百姓。
辽东臣民见他朝令夕改,为政无信,虽治军有才,但终非长久之计,慕容仁已渐渐离心离德,不从众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