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辽见慕容仁传檄之间辽东皆下,趁着慕容皝还未得喘息,起了那动兵夺地之念,只是苦于天气严寒,行军不便,只得继续等待。
待到二月开春,以为时机不可再轻易错过,便招来将领商讨出兵之策,从容对众将道:“今慕容皝无德嗣位,慕容仁举兵讨之,今我既与仁相盟,当助兵以惩凶逆,况慕容皝新创,此次必可有功,诸将有何良策,尽可一一道来,与我等商议。”
一人出列拱手道:“主上所言,末将以为不尽然也,慕容皝虽折兵汶城,但只数千兵马,其精兵皆在平州,未尝有尺寸之损。
为今之上策,莫不如使仁、皝相斗,待其两败俱伤,则我可得渔翁之利。值此之时,举一军前往,平州、辽东皆主上所有也!
为今之中策,通使于皝,与之结盟,则我作壁上观,皝胜则助皝扫残,仁胜则援仁破平州,于我辽西,有益而无伤也!
为今之下策,驱兵为之使,获尺寸之地,被千百之伤,即使慕容仁幸而破皝,则我势弱于彼,危亡不知矣!”
段辽道:“今既与仁盟,当恪守信义,岂可与之盟而对之不利耶!此乃小人行径,岂大丈夫所当为,请勿复言,待观我破取平州!”
又道:“近日来观察形势,吾以为出奇兵攻袭‘徒河’,可立取完归,诸将谁愿同我一起前往?”
众将一听段辽将亲自领军前往,正是自己表现的机会,五人出列道:“末将愿随主上同往。”段辽见诸将还是与自己同心,心中甚是宽慰,便点齐五千兵马准备即日出征。
段辽刚到‘徒河’,心中便是一凉,见那城守兵马不下万余,而自己为显威名才领五千兵骑前来,这如今叫自己怎生攻下‘徒河’。虽然明知没有胜算,但既然已经领兵出征,也不可不战而归,把这三军士气弄得颓丧。
于是在营帐里对诸将说:“谁愿为先锋,为我先胜一场?”三位身穿黑甲的将军同时出列到:“末将愿往!”
段辽此时心中更是高兴,对自己部下的忠心无畏甚是欣赏,便笑道:“好,你三人各领一千兵马,三路同往,让他们见识下段氏军威!”
三人齐道:“末将领命,便出帐点兵前往。”
到得两军阵前,只见城下列兵三阵,正在阵前叫骂道:“‘徒河’守将,快快献城出降,如若不然,定斩尔头马下!”
开始这‘徒河’守将还不以为意,可是不一会儿段军竟然齐声开骂道:“‘徒河’守将,怯懦无能,待我攻破城门,定屠尔全城。”
这时守城将领纷纷争道:“我守军万余,何惧于他,愿将军让我等出城应战,灭了他的嚣张气焰!”
于是两军对垒,三千对五千,段军已然有些慌了手脚,不过待到将军下令冲杀,众士兵仍是奋不顾身,在这混战中,只见血肉横飞,断手残足,闻得那伤兵痛吼,马儿嘶鸣,场面甚是悲凄。
一阵冲杀下来,段军已折损几百,而敌军虽也好不到哪去,但毕竟人多。料想自己终将不敌,便鸣金收兵,回营复命。这段辽见势如此也只得先行撤兵,待日后再图!
段辽无功引还,心中甚是憋闷,越想越不能平复这失败之痛,便把其弟段兰和慕容翰叫到府里议事,哀叹着道:“前日举兵无功,吾甚惭于将士,然此气甚不能平,以致郁结,贤卿可否为我一出恶气。”
段兰道:“弟愿为兄解气,领兵攻皝!”
慕容翰身在辽西,仍是心系故地,本不愿同去,只是前来投奔,也不好违抗,只得应声道:“全凭主上差遣。”
于是段辽笑道:“有元邕相助,这慕容皝怕是挡不住我段氏雄兵了!”
又缓缓道:“这几日你们回府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之后便要领兵出征,为我段氏扬威,切不可有何闪失!”段兰、慕容翰唱声:“诺。”便各自回府去了。
这慕容翰虽是避祸在外,仍是不忘故园家乡,一心想着怎么才能使故国免受灾难,终于在他那脑海中依稀犹记的平州布防图上,他挑中了柳城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准备建议让段军攻打柳城。待到那时久攻不下,便可像段辽上次一样,退兵暂安。
打定主意,慕容翰到了出征时与段兰商议说道:“柳城虽固,若穷力破之,则平州在掌握之中矣!”段兰便依言向段辽请求攻打柳城,段辽见二人胸有成竹,当即便同意,并将整装待发的两万将士交到他们麾下,大军即刻鸣号出征。
到得柳城,柳城城主慕舆泥与都尉石琮见来人势众,商议着先不与他们正面交战,全力固守城门,不论段军如何叫战,都不为所动。
段军只得强攻,几日下来,段军几次强攻都被成功的拦了下来,段军伤亡也已然过千,而守城士卒才折损百余人,大多还都是被流失、飞石所伤。城下段军尸身虽被清理,但遗留下来的血腥味仍是渐渐弥漫到空气中,闻着让人不禁想要呕吐。
段军士卒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城墙,多少人都在咬牙流泪,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段兰见士卒弟兄们都带着满腔愤怒,只愿杀敌报仇而后快,就再一次组织起对柳城的强攻;而此时的慕容翰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他的营帐里舒舒服服的装病,任他外面打得天翻地覆,也不在意,而段兰却还毫不知情。
只见这一次强攻,段兰算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十余辆投石车依次摆在城下,不停地向着城楼上投去石块,只为给蹬着云梯攻城的士兵赢得时间,面对不断的飞石,守城士兵对从云梯上登上来的段军士兵基本没了太大的阻碍,待段军士兵大都登上城楼,投石车也不再投石。
段军士兵上得城楼,与守城士兵搏战,不一会儿就占领了城楼;正在纳闷这城楼上兵力怎会如此薄弱之间,便见空中一簇簇火光飞来。放眼望去,原来是从城内靠着城楼的数座高台上一齐射来,这一股未至,一股又来,当即慌了手脚急寻那逃命之路,有的中箭而死;有的引火上身,活活烧死;有的甚至在慌乱中被挤下城楼,摔得血肉模糊;只有那一少部分士兵动作机敏,顺着云梯逃了回去!
段兰此次又败,心中甚是不平,但如今损失惨重已无力再战,众将士的士气也逐渐消弥,无奈之下,段兰只得先选择退军,再一路快马回报。
战报不日便传到了段辽的手中,本以为有捷报传来,可是不想却是段兰说:“攻城不利,士卒多伤,已先行撤兵回整。”
段辽见报大怒,将战报摔在地上,立时起草手令,大意为:“尔等荷国重恩,领兵在外,不思奋死以报国,一遇小挫便轻言弃战,岂是弘我军威之意哉!今不许回‘阳乐’,念尔新创,可稍于现今所在处安顿休养,我将益军以助克敌,务必为我克柳城,不然重罪尔等!”令人快马送出。
这段兰大军才撤回六十余里地,就遇使者来颁令,无奈之下,段兰只得令军士就地休整,以待援军到来,再设法攻城!
被强制就地休整后,段兰知道这一次不攻破柳城是没法交差的,便一直琢磨着破敌之策。心想他们缩于坚城之内,每战必先攻以箭矢,而我方士卒被箭矢所伤者便占每次攻城伤亡之半,是敌人不伤一人而我方已残,要怎么样才能避免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呢?
这件事情像是根刺样一直扎在段兰心中,本想让段军向中原军队那样,铁甲重盾,以应付那头一段攻击,可是段军士兵多是骑兵,负重过多影响机动性,也不便骑马,就少有用盾,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有一天段兰到军营各处巡视,不经意间就走到了‘火头营’,见一名士兵正在劈柴,本也没什么,只是这士兵柴没放稳,待他一斧子下去的时候,这根柴恰好倒了下来,斧子劈在中间,只是陷进去一个锋刃,这柴还和斧子一起弹了起来,突然段兰像是茅塞顿开,也不说什么,疾步走回营帐。
段兰在营帐中思考着什么,良久之后,忽然哈哈大笑道:“来人···来人。”进来几个士兵望着段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段兰说道:“你们几个再叫上几个人,去给我砍几棵树回来,要大的那种,我有急用!”
众人听命,只得找人前去,半个时辰后,一群士兵抬着四棵树回来复命,段兰又叫他们把树锯成一尺半左右长短的树节,然后锯成一寸厚的木板,并道:“木板只管厚度,且不能少于一寸,不管形状,加紧快做吧。”
第二日一早,只见外面成堆的木板放在营帐外面,众士兵都十分疑惑这些是干什么用的,一阵讨论之声喧嚷得不行,段兰被搅了美梦,心中甚是不快,走出营帐见是为了这些木板东说西闹的,也不怪罪,只是到这木板堆前拿起一块看着还挺大的木板,举着说道:“尔等可有善射者?”
十余个士兵站出来应声道:“有。”
然后段兰拿着木板走到约三十米开外的地方,将木板固定放好,然后指着木板说:“取箭射之。”话音刚落,见十余只箭射在木板上,无一支射偏。段兰拿起木板走过来,大家见箭都插在上面,而且没有穿透,都大概懂了段兰的意思。
段兰道:“以此为盾,柳城可破矣!”然后吩咐军中曾做过木工的,把这些木板想法子拼成长宽一样的板子,然后加上手把,以方便携带。不几日,这样的木盾基本已是几千余个了。
不觉段兰他们已在此地休整了两月,这时段辽派来的援军也赶来相助,段军复振。于是段兰帅军又攻柳城,仗着新造木盾,段军日夜攻城不懈,这次人数众多更是四面俱进。石琮和慕舆泥虽是拼命据守,暂保城池,但是也损失了千余兵士。
这样再拖下去,迟早是城破身死,把石琮和慕舆泥急的如坐针毡。还好平州慕容皝得报,派慕容汗和封弈前来救援,并给慕容汗提醒道:“贼锋正锐,切勿与之争锋。”
而慕容汗这人向来是个暴脾气,又骁勇果敢,便想引千余骑为先锋,直入段军,封弈劝道:“如今段军势众,不可与逆战,守城则可矣。”
慕容汗以为封弈怕事,不屑一顾,领兵前往,在牛尾谷遭遇段军,与之几番冲战,终因寡不敌众,汗军大败,仅余数百骑突围而出。段军乘胜追之,遇封弈整军与之力战,才得以保住慕容汗。于是段军乘胜攻下柳城,令全军休养两日再行追击。
慕容翰见柳城被下,怕段兰一举灭掉慕容一部,便劝段兰道:“今我军虽胜,但治军者须得慎重,料敌我之势,非有全胜之策不可轻动。今虽挫慕容翰一偏师,未能害其本也,慕容皝大势仍在。况且慕容皝用兵诡计多端,最喜偷袭埋伏,一旦以平州之兵以敌我,我孤军深入其腹地,寡众相倒,形势不与我也。又出兵之日已有明约,下此城而还,若贪功冒进,万一取败,功名俱失,愿将军熟虑之!”
段兰道:“如今之势,慕容皝已在指掌之中,元邕所虑,以我将灭汝国耳!今‘千年’(慕容仁字)在东,若进灭慕容皝,吾将迎之以为嗣君,终不灭汝宗庙矣。还请放心随我东进!”
慕容翰道:“吾投身相依,无复还之理;皝为我仇,国之存亡,于我何关!但欲为主上计,且惜我等功名之故也!”
说罢段兰仍是不愿回师,慕容翰又道:“将军不愿还,则翰引部独回复命亦可,但于主上处,翰当直言将军贪功冒进之举,愿将军思之。”说完便回到自己的营帐。
第二日段兰见慕容翰已在整军待还,知慕容翰所言非虚,而自己一部势弱,不足以灭平州,无奈只得和慕容翰一起撤军而回。
慕容翰得偿所愿,领兵返程,在马背上的慕容翰隐隐回头望了一下东方,心中暗道:‘翰终得无愧于先公!’这慕容皝见段兰撤走,心中正是说不出的高兴,有如得胜一般自己喝着庆功酒。
而段辽那边得到段兰得胜而归的消息,也是一样的大宴群僚,殊不知此次机遇一失,最终得到的却是灭国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