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王猛依旧在家读书,王进在旁指导,每每读到不解处,王进都是先将自己所见说与王猛听,又叫他自己参考,看能否有所新见。
王猛倒是每每有些独到之识,只是大多是着手旁门,并非正途,而自己很多时候又辩他不赢,只得任由得他,只是常常告诫他说:“经世之道,须从正途,投机取巧,非长久之计!”
王猛自读史至今,常手不释卷,每遇不解处,必反复研读以通其意,这《史记》他才读了一遍,页边就已经旧了许多了!
一月后,王猛在家已有些呆不住了,王进也知不便再留,把王猛叫到屋内,小心的拿出一个竹箱,从里面拿出两部书,交于王猛。王猛接过一看乃是一部《易》和一部《论语》。
这时王进把王猛叫过来道:“孔子虽言少不学《易》,但如今这世道纷乱,安身不易,何须待老而学。《易》称为经,乃是因其‘象于天地,法于阴阳,而和于世事’,变化无穷也,我儿可细读之。《论语》之为经,以其教化世人之功也,其中善言,须谨记而施于人,切记。”
王猛后退几步,双膝跪下,朝着王进三拜,道:“孩儿定不忘父言。”
王进过来将他扶起,又道:“我儿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本想待儿弱冠之时取字,如今恐已不能,故为父一月来穷思究典,为我儿寻得一字,以为尚可。”
王进顿了一会儿道:“我儿名猛,本属刚毅,今名、字须得要刚柔并济,方能无伤,故为父选得‘景略’二字,夫‘景’者,仰慕信服者也,‘略’者,韬略是也,愿我儿勇略兼济,终成大才!”
王猛再次跪下道:“孩儿定不负父亲所望!”
王进将事情交代完了,对王猛挥挥手说道:“去跟你母亲告个别吧!”
王李氏正在王猛屋内帮他整理行装,见王猛进来,似有话要说,却又迟迟不开口,知他是怕自己不忍与他分别,缓缓说道:“为娘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昔孟母为子成才不惜三易其家,为娘虽不及孟母贤,亦不会拦你寻师的!”
王猛笑道:“多谢娘亲体谅。”就想提着自己收拾好的行囊出发,忽听“猛儿,等等!”
回头一看见王李氏手里拿着一个小的背囊,对着王猛说道:“这里有为娘为你缝的三件衣裳,纳的两双新鞋,你那背囊里才两件衣裳,一双鞋子,那里够用的!”
王猛道:“娘,此去路途不远,猛儿带的这些,够用了。”王李氏有些急了,说道:“这些衣物你不穿,别人也穿不得,还是带上吧,娘可是做了好久才赶成的!”王猛闻言,眼眶已有些湿了,便接过背囊,转身走去,不再回头。
王李氏望着王猛的背影,是那样的坚挺,那样的雄姿英发,有这样的儿子她由心的感到自豪,只是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不由得泪水已漫过了脸颊!
王猛走了约半个时辰,刚才的惜别之情也早被心中那雄心壮志所掩盖,走了十余里路也有些累了,便靠着路边一颗大树歇息一会儿。
谁知这时忽听得:“猛哥哥,你走的真快,姝儿跑了好久才追上你,真是累死我了!”王猛本以为是走累了产生的幻觉,可是刚睁开眼,就见到静姝在自己面前捂着肚子气喘吁吁,也真是吓了一跳。
定了定神,王猛对她说道:“姝儿,你怎么出来了,这不是胡闹嘛,先休息一会儿,等下我送你回去!”
这下静姝可不干了,撒娇道:“别呀,猛哥哥,姝儿好不容易才说通母亲让我出来的,你就让我和你一起出去玩玩嘛,姝儿保证一切都听猛哥哥的,绝对不惹你生气!”
王猛心想,这一路奔波的,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打定主意要送她回去,便不搭理她。静姝见状,又摇着王猛的手道:“猛哥哥,求求你了,就带上姝儿吧,姝儿会乖的。”
见王猛还是不理,便正色道:“哼,就算你这次把我送回去,我还是会溜出来找你的,我知道你是去华山,又不是找不到!”
这话一出,又是吓他一跳,若是真的如她所说,那还不如带上她稍微安全点,她一个人怎让人放心。想到这,王猛无奈道:“好吧,带上你也可以,不过这路上一切你得听我的,知道吗!”
静姝这才娇笑道:“我就知道猛哥哥最好了!”
两人又休息了一会儿,想趁着天早,多走一点路途,免得误了行程,这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倒是少了些独自赶路的寂寞。只是王猛念及静姝一个女子,体力比自己差了许多,走个几里路就要找个地方停下来歇一歇,以致于都快申末酉初了还差一半多路途才到洛阳。
还好王猛这几年来往嵩山、洛阳间多次,记得半途有个客驿供旅人投宿,也就不那么着急,和静姝边走边赏那路边风景。再走了半个多时辰,到了那客驿,要了两间客房,又一起用过晚饭,都是一身疲累,就安息睡下。两人这一路游山玩水般的赶路,本来只需几日的路程,硬是走了半月才到得华山脚下。
刚到华山,已是酉时已过,两人一路玩乐,这身上盘缠早已没剩几个,此时正愁寻何处落脚,忽听得一声呼喊道:“前面的可是王猛王兄弟?”
王猛听得是在叫自己,开口应声道:“正是王某,不知兄台可是前来接引之人?”
这人道:“正是,我名李化,奉师傅之命,在这华山脚下已等了贤弟半月有余,迟迟不见到来,还以为师尊唬我,今日总算得见,我也可回山复命了。”说着便邀王猛一同上山。
看到王猛身旁姑娘,抬手作礼问道:“未请教,这位姑娘是?”
这一问让王猛有些不解,但还是答道:“这是我妹妹,小名叫做静姝的,和我一同前来拜师。”
李化道:“贤弟莫怪为兄鲁莽,只是师傅从未收过女徒,这山中又都是男子,少有女子到得。既是令妹,想也无碍,就一同上山吧!”
李化走在前面带路,王猛和静姝紧跟其后,一路上只见山石峥嵘,树木苍翠挺拔,而这山间小路甚是光滑,显然是常常有人行走所致。
到得山腰间,见前面一间道观依山而建,关中白烟飘出,想是观中香火兴旺,再走进一些,见门额上写着“白云观”三字,再看那观门大开,看来似有丈余高宽,甚是气派。
本以为这‘白云观’便是那高士隐居之处,谁知那李化竟从观门向左又折路向上走去,见王猛两人还在看那‘白云观’,唤道:“还不随我来,等会误了晚饭可就不好了!”
两人闻言,忙回神疾步跟上。又登了近半个时辰,终于看见在那山峰处,俨然耸立着一座宫殿,这巍峨气派,丝毫不逊于山腰处的道观,只是这山峰处只修得一座,少了些味道。
李化来到那殿门前,向门前童子通报说已将王猛接来了,童子进门传达,一会儿李化和那童子一同来请王猛进殿,进得殿中,只见一鹤发童颜的老人坐在堂上,那在嵩山见过的皓首老人侍立一旁。
王猛知自己所寻之师就在眼前,忙放下背囊,跪在堂下,先拜上三拜,抬头说道:“弟子北海王猛,蒙贵人指引,特来拜师,还望贤师不以猛质劣,收为弟子,教猛成才!”
老人点点头道:“汝既拜我为师,愿学何术耶?”
王猛见问,答道:“但老师所授,猛皆愿学之!”
老人道:“世间之学,博大精深,若要全学,怕是你终老华山亦未可成。不若先言尔志,因志施教,或可无差矣!”
王猛道:“猛见世人被战祸,家破人死,不得安宁,愿能拯天下黎民于水火,使得复守太平!”
老人道:“此壮志也,吾知尔所愿学之术矣!”
又对李化说道:“守正,还不扶你师弟起来。”李化走到王猛身旁将他扶起,王猛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老人道:“师傅,弟子在出门时父亲为我取字‘景略’。”
一旁的静姝见哥哥拜师成功,也想说些什么,只听老人道:“为师知道了,你们三人先到后面去用晚饭,其余事务待明日再说。”静姝不好违逆,只得随王猛等退下。
待王猛三人走后,老人又对侍立在一旁的仆人说:“快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与那姑娘居住。”仆人退去收拾,不提。
深夜,王猛在房内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似是因今日寻得良师,过于兴奋,这睡意未至,便起身点烛,拿起王进交于他的《易》经看了起来。
这卷一首卦为乾卦,一卦看完不解其意,又见《彖》言、《象》传和《文言》又稍有所明,渐知世人以《易》为占卜之书,实是弃干取末也,《易》之变化,人未尝不遇,《易》之所教,人未尝不应遵。
其首爻曰:“初九,潜龙,勿用。”谓人之初行于世,应潜隐修德,待时而出。此与己之所处,何其似哉!王猛读后有感,更是激动莫名,难以入眠,便想到屋外庭院中走走。
只见夜空中几点繁星衬出那半轮明月更加光亮,照的地面人影依现。这朗朗夜空,又遇这情动之时,忽激起他吟诗之情,随口道:“
巍峨华山寻师踪,膝语谈心志可求。
从今埋头勤苦学,他日出山改春秋。”
这一气吟完,胸中更是有一股莫名奋进之气翻涌。忽听得旁边像是有人在抽泣,听声辨得似是女子,又想这山中除静姝外,又别无其他女子,不知她为何还未入眠,莫非遇着什么伤心事;又想她在这山间,只我一个亲人,都怪自己拜师心喜,都忘了照顾好她。想着想着便随那抽泣声去寻她踪迹。
只见她在坐在那石阶上,靠着栏杆隐隐抽泣,王猛一阵心疼,走上前去问道:“姝儿怎的在此哭泣,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说与哥哥听,哥哥帮你解忧。”
静姝见王猛来了,一下子就扑到他身上,哭声更是大了许多,在他耳边抽泣道:“刚刚姝儿听哥哥吟诗,见哥哥踌躇满志,而姝儿现今仍是没有师傅,想是仙师见我资质愚劣,不愿收容,今日不说,几日后也许要赶我下山,那时与哥哥天各一方,教姝儿怎的能不伤心!”
王猛安慰道:“今日师傅虽未有言收你为弟子,但也不见不愿,待明日哥哥向师傅求情,求他老人家一定收你可好?快别哭了,哭花了脸可是不乖了!”边说边把静姝从身上推起,然后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坐在石阶上。
“其实拜不拜师的不是很打紧,姝儿只是想陪着猛哥哥,只要仙师不赶我走,姝儿就知足了!”静姝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王猛闻言,也不说什么,只是望着这渺渺星空想的出神。两人一同赏赏月色,谈谈细语,不觉也都有些困了,就回房歇息,不提。
第二日早饭后,王猛带着静姝来找师尊,将她拜师之意一一叙述,并求师尊收留。
老人道:“非是为师不愿收入门下,只是此女根骨奇佳,乃是习武之材,老夫门下虽也教习武艺,但非上乘,恐误了她的根基。昨日时日已晚,本想今日问她可否愿意到终南山仰天池我师妹那里学艺,如今既是不愿离你而去,那便留在山中吧!”
这静姝一听还有这等缘故,又知自己有学武天赋,忙道:“弟子愿去终南山,还请仙师代为引荐!”
说完只见那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夫早知你愿去,不过逗乐你一下,看把你急的,这里有我写好书信一封,待你李师兄早课完后,就让他送你去吧。”
过了一会儿,又道:“这终南山离华山不远,你等虽可时常聚首,但也莫要为此误了学业,切记,切记!”说完便领着王猛到内室教授去了。
这静姝待李化出来,便请他快快带路前去终南山,李化也不停留,即刻上路,只几个时辰便到了这仰天池,李化引静姝拜见师叔,再将引荐信交于师叔看后,因还要赶回华山,便告辞离去。
这静姝见这女道人仙风道骨,一派宗师气象,当即跪下拜师,这道人也是随和之人,亲扶她起来道:“你我本是有缘,既拜我为师,我自当尽心教你,不过这习武甚是磨炼脾性筋骨,若是坚毅不足,莫怪为师责罚!”
静姝见遇严师,知是福分,哪里还有他话,答道:“一切谨遵师傅教诲。”自此以后静姝就在这仰天池住下习武,晴雨相继,日月不断,终日勤学苦练,练就一身武艺,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