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的心他的人,已经沉浸在这片雨幕下,如水滴入海,再寻不到踪迹。
整个世界,似乎除了雨声,再无其他。
在这种时候,哪怕是贴身不离左右的护卫,也是不允许出现于视线内的。
但是……特殊情况肿么办?
守在门扇外的戴面具男子为难地瞅着突然出现的银灰衣衫的暗卫,这是主子手下的直系暗卫,能够第一时间直面向主子报告消息。换作平时,肯定是如此,可今日……时间不太对啊。
面具男子看一眼没动静的亭内,相信打扰到主子,不论是谁都会很倒霉很倒霉的……
他不敢开口,只能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雨越下越大,面具男站在屋檐下衣服都湿了一半,更别说那暗卫在雨里是什么状况了。
对生来便忠主、以完成任务为首要准则的暗卫来说,不得主子召唤,哪怕是在此跪死也是无怨尤。
所以,暗卫垂头跪在雨里,任由雨水冲刷,无声无息的。
面具男不忍,看着那扇窗,轻声开口:“主上……”
这一声唤,像是一双手把身处在一场真实的梦中的人扯回现实,亭中人指尖一颤,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随后,那手心瓷杯被捏紧,咔嚓咔嚓,细微的破裂声让面具男汗毛倒竖。
那种声音,让人联想到野兽生生撕裂猎物时发出的声响。
所幸……半晌都没动静。
再过了一会儿,里头清冷无情的嗓音道:“何事。”
面具男一抖,伏低身道:“主上,派去盯着那小子的暗卫回来了。”
“说。”
暗卫磕了下头,扬声道:“回王爷。缘锋此人背后的确有股不知名的势力,我等数名暗卫潜伏于人群时,亲眼目睹有好几人曾和其接触,更有可能的是,这次皇城混乱,也是此人作为,想借这件事加深岩皇帝的信任与忌惮……另外,属下还发现了几个可疑人物。”
话落,面具男却是皱眉:怎么禀报的都是些无用的东西?
说起缘锋,主上一开始就知道他来历必定复杂,且不听他那些海市蜃楼般虚空的言辞,吹嘘的另一处更宽阔的陆地,光是他的出现,原本就浑浊的水,被搅和的越发不真切了。
监视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更难收拾的局面发生。
但听暗卫所言,竟是摸不透的意思?
唯一能肯定的只是缘锋背后有人,可这并不难猜,有点脑筋的人都明白。
消息显然不能让亭中人满意,语气寒凉:“我要的是更加有价值的信息。”
“属下无能。”暗卫再度磕头。他们虽说察觉了不止三股人在周围,可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镇定,不轻易显露能耐目的,他们无从猜测的同时,跟踪的人也被甩掉,根本没处着力。
说到底,这里毕竟不是他等土生土长的焚炎国,行事顾忌甚多,难免伸展不开拳脚。
在场三人都心里有数,只是亭里那位高贵冷艳英明神武的主上……正在散发着足够让人冻成冰块的千年寒气,隐隐浮动的燥怒压迫地面具男与暗卫脑袋都要埋进地里。
“王爷息怒。”
“哼。”一声冷哼,之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就在两人冷汗直冒,但以为没事儿的时候。
“砰!”
最终,脾气难得暴躁的清冷男子一挥手轰飞了一扇门做结束。
面具男瞪圆了眼睛,那门从他鼻尖擦过去,砰的越过暗卫头顶落在十几米外。
他僵硬着嘴角颤了下。
平常不怎么发脾气的人发作起来……当真是太可怕……
同一时刻,亦有人正处在愠怒中。
尚书府厅堂。
“你是说,异儿连我也不见?”一身浅红芙蓉绣金裙衫,绾青云髻,端庄淑雅的娴平王蹙起眉头。
月前自娴平王身边派来府上伺候肖异的杨嬷嬷叹口气:“小姐,您何苦呢?”
没头没尾的话,娴平王却听懂了。
杨嬷嬷在她身边已经有四十余年,从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成长为位高权重、深受皇宠的异姓王,嬷嬷都不曾缺席过。
她和嬷嬷,比亲生母女更亲。她就算瞒天瞒地,亦不会对嬷嬷隐瞒任何事情。
快乐的,开怀的,羞涩的,期盼的,等待的,绝望的,平静的,不择手段的……那些过往的画面匆匆闪逝。
何苦呢……
何苦呢……
娴平王重复着呢喃,眼底划过一丝刻骨的痛和恨,许久,她才抬起眸子,里头恢复了平静:“既然异儿不见我,那就转告他。”
杨嬷嬷听着她肃然生冷的沉重语气,忽然若有所悟般的拧起眉头。
“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杨嬷嬷心咚地一沉。
……
若说前段时间孤男寡女势单力薄蹭蹭逃命的日子足够悲催,尹吟感觉这一次出行刷新了她的认知。
前往西北边境的途中有一大段路程是荒无人烟的戈壁荒漠,马车虽说在这里十分难行,但尹吟身体未好,不得不乘。
“尹小姐,后面的那批人还在追,我要加快速度了!”驾车的车夫耿诚大声喊道,同时一喝,手中缰绳啪地打在马匹背上,马儿嘶鸣,本就不慢的速度递增。
耿诚紧紧抓住缰,肌肉鼓起的强壮手臂牢牢驾驭引导马匹行进方向,把车驾得仿佛要飞起来。可这会儿,就算驭马技术再高超,也不能让拖着的车厢平平稳稳的。
尹吟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手死死抓着车厢板,让自己不至于被甩飞出去,恢复的些许内力全用在稳定身形上,饶是这样,她还是随着车厢上下颠簸,头昏脑胀,两眼都要转出蚊香圈儿了。
“噗~”旁边,传来一声喷笑,有人用极度欠扁的轻松语气道:“尹小姐,要不要下来?早就说过耿木头的驭车技巧很烂,你还不信我。”
尹吟眉心一跳,脸色一半黑一半白,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调笑揶揄人的,除了那个神经大条又不知死活的余波之外没他人了。
她压根没力气吐槽啥了。
耿诚百忙之中回他一个大白眼。
余波不以为意,嘻嘻哈哈的从马上跃起,挥刀砍翻追上来的黑衣人,给一路缺胳膊断腿的横尸添了一具。
而另外十几名白家侍卫全在马车后阻杀一群黑衣人。
一方拦,一方闯,且追且斗。白色和黑色,马儿的嘶鸣和马蹄声交织在一起,百折不挠。